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8/8页)

“你错了。”阿尔诺说。

“我亲眼见过一些事。我见过圣殿骑士屠杀整个村子的人,只因为可能有个刺客藏身在他们之中。告诉我,孩子,在你丰富的阅历里——你见过些什么?”

“我见过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收留一个吓坏了的孤儿,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将他抚养成人。”

“你真让我失望!”贝莱克怒吼道,“我还以为你有能力独立思考!”

“我能,贝莱克。我只是不像你那样思考而已。”

他们两人在高处那扇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前缠斗不休。雨水拍打在他们的身上,窗里透出的彩色光芒映照着他们,而他们在骑楼的边缘扭打起来,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坠向下方的庭院,或者撞碎窗璃,掉进教堂内部。

只有朝哪一边坠落的区别而已。

我听到了撞击声,彩色玻璃窗粉碎,长袍被玻璃碎片扯破,而他们再次坠落,这次是落向教堂内部。我飞奔着穿过庭院,透过上锁的铁门看着教堂里。

“阿尔诺!”我喊道。他站起身,摇了摇头,仿佛想让思绪恢复清晰。玻璃碎片洒在教堂的石制地面上。贝莱克不见了踪影。

“我没事,”他听到了我再次摇晃铁门的声音,于是大声回答,“在那儿等着我。”

没等我出声抗议,他就迈开了步子,而我只能竖起耳朵,听着他朝昏暗的教堂深处前进的脚步声。

接下来是贝莱克的说话声,我看不见他的位置,但应该离阿尔诺不远。

“我真该把你留在巴士底狱的,”潮湿的石头吸走了一部分声音,让他的话声近乎耳语,“告诉我,你究竟有没有相信过我们的信条?还是说你从最开始就是个忠于圣殿骑士团的叛徒?”

他在嘲弄阿尔诺。在阴影里嘲弄着他。

“我们没必要走到这一步的,贝莱克!”阿尔诺说着,扫视周围,眯起眼睛看着昏暗的凹室和壁龛。

回答声再次传来,这次仍旧难以判明方位。他的声音就像是从教堂的石壁里传出来的那样。

“这是你逼我的。要是你明白点事理,我们早就让兄弟会进入两百年来最繁盛的时代了。”

阿尔诺摇摇头,用充满讽刺的语气说:“是啊,杀光所有跟你意见不合的人,再在废墟上重建兄弟会——这就是你所谓的繁盛。”

我听到前方传来一个声音,然后比阿尔诺早了一秒看到贝莱克。

“当心!”我大喊道。那位老刺客冲出阴影,袖剑向前刺去。

阿尔诺转过身,随即向侧面跃去,避开了贝莱克的攻势。他迅速起身,做好迎击的准备,在那个瞬间,两位刺客就这样对峙着。他们的身上满是鲜血和搏斗留下的瘀伤,长袍破破烂烂,某些部位几乎撕得粉碎,但这两人仍旧充满斗志。他们都认定,一切必须在此时此地了结。

贝莱克所在的位置能看到铁门边的我。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然后又看回阿尔诺。

“噢,”他的语气洋溢着嘲弄和讥讽,“我总算明白最根本的原因了。毒害你的不是米拉波。是她。”

贝莱克和阿尔诺建立了某种纽带,但他并不知道我和他的学生早在这之前就已经相识相知。正因如此,我才相信阿尔诺。

“贝莱克……”阿尔诺用警告的口气说。

“米拉波已经死了。只要再解决她,这些疯狂就可以画上句号了。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他是打算杀了我么?还是想杀阿尔诺?或者杀死我们两个?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教堂里再次传来金铁交击之声,他们袖剑交击,跳起了致命的舞步。韦瑟罗尔先生多年前的教导的确不假:大多数剑客之间的比拼都会在最初几秒内决出胜负。只是这两人并非“大多数剑客”。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刺客。是老师和学生。搏斗继续下去,钢铁与钢铁碰撞,长袍随着他们攻击和防守、劈砍和招架、闪躲与扭身的动作飘荡;搏斗继续下去,直到两人都被疲惫压弯了腰。最后阿尔诺聚集起残存的全部力量,伴随着一声挑衅的怒吼,终于将袖剑刺进了他的导师的腹部。

贝莱克终于倒向教堂的地面,双手捂住腹部。他看向阿尔诺。“动手吧,”濒死的他恳求道,“如果你还有一丝一毫的信念,而不只是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懦夫,你就应该立刻杀了我。因为我不会停手。我会杀死她。为了拯救兄弟会,我会让巴黎熊熊燃烧。”

“我知道。”阿尔诺说着,给了他解脱。

阿尔诺后来把他看到的景象告诉了我。在杀死贝莱克的时候,他看到了某种幻景——说这话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仿佛在确认我有没有把他的话当真。这时我想起了父亲对阿尔诺的评价:他相信阿尔诺拥有某些特殊的、甚至是不太……寻常的天赋。

现在我亲眼见识到了。在那个幻景里,阿尔诺看到了两个人——一个穿着刺客长袍,另一个是个魁梧的圣殿骑士——他们正在街上搏斗。圣殿骑士眼看就要胜利的时候,第二个刺客加入了战局,随后杀死了他。

前一个刺客是夏尔·多里安,阿尔诺的父亲。第二个就是贝莱克。

贝莱克救了他父亲的命。所以在巴士底狱里,贝莱克认出了阿尔诺带着的那块怀表,从而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阿尔诺看到的还有另一幕景象,应该是来自另一场杀戮。他看到的画面里有米拉波和贝莱克,而米拉波对贝莱克说:“埃莉斯·德·拉·塞尔将来会当上大团长。让她欠我们人情大有好处。”

贝莱克答道:“还有个更好的选择:在她构成真正的威胁前杀死她。”

“你的门徒愿意为她担保,”米拉波说,“你不相信他么?”

“我愿意把性命交给他,”贝莱克说,“但我不相信那女孩。看来我无论如何都没法说服你了?”

“恐怕是的。”

于是贝莱克杀死了那位刺客大师。阿尔诺说他的导师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马基雅维利式的满足感。在贝莱克看来,这是必要的恶行,而他喜欢与否并不重要。贝莱克将毒液滴进酒杯,递给了米拉波。“祝健康。”

讽刺的是,他们本该为彼此的健康祝酒才对。等米拉波死后,贝莱克放下那只圣殿骑士胸针,走出门去。就在不久后,我走进了房间。

我们找到了凶手,而我也避免了充当替罪羊的下场。但我做的这些能让他们认同我么?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