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青柳歇店胤智题诗歌 穗北骤雨礼仪失行囊(第2/3页)

且说庄助和小文吾,夜间不觉睡熟了,连天明都不知道,被旅店的女婢呼唤惊醒,起来一看,身旁睡着的犬阪毛野不见了。二人心想“可能去厕所了”,心下惦记着。庄助掀开蚊帐想出去看看,被小文吾唤住了:“犬川兄!请看犬阪睡觉的铺上放着的东西,是五两一包的沙金,而且有三包。”庄助听了紧皱眉头说:“原来毛野未实现报仇的宿愿之前,不想与我们在一起,偷偷只身走了。但却没想到留下这些沙金。如时间不久还能追上。”小文吾也很着急,赶忙起来,随意向走廊那边的纸拉门一看,有数行字,心想:“定有缘故。”二人便一同吟诵,前边是两句汉诗:

凝成白露玉未全,环会流离尽自然。

下边是一首和歌:

即使相逢在甲斐,信浓歧路又分飞。(2)

不问可知,是胤智留下那沙金,又用熏蚊香的灰写的七言二句汉诗与和歌。一拂便立即消逝,字迹虽不太清楚,但心境是分明的。庄助感叹地吟诵后,说:“不知犬田兄如何想?我认为胤智真是孝子。他已领悟前世的因果,虽然知道有八位异姓兄弟,但大仇未报,便不顾一切地忽然离去,其心境显然表现在诗歌里。无论贵贱必须先有父母而后才有兄弟,先有兄弟才有妻子,有了妻子才有子孙。因此孝悌、慈爱,应有轻重先后之别。孝乃百行之基,不能放在其他之后。忠信仁义也是有了孝才能广而行之。胤智想到这一点,所以暂不同我们去甲斐与犬山会面。因为八犬士尚未会齐,无异于在这里的旅舍,互叙衷肠而已。因身负重任,一日也无暇寻找其他犬士。所以只有杀死仇家缘连,安下心来,才能尽义致信。在此之前,自己只好不顾聚会而离去,待事成之后再团聚。不是想把他的心境凝现在这十四言之中,才留下凝成白露云云的诗句吗?”小文吾听了点头说:“毛野实是个才子。某才疏学浅,理解得不深,但他在歌中流露的心境我却还理解。他这样做不能说没有道理,然而彼此既已是莫逆之交,竟将所赠之金退回来,岂不将我等看作是阳一面阴一面的轻浮之友?此事不似毛野之所为,令人可恨!令人可恨!”他这样反复地嘟哝着,庄助慢慢回头看着他说:“犬田兄且莫这般说!我仔细一想,他留下这金子也是有缘故的。他同我们虽然已结成异姓兄弟,但只受金而悖我等之意,似有贪心而不纯洁。然而如将赠金还回来,又怕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所以才将我们的赠金收下后,又留下沙金三包作为答礼,回赠给我们。这并非退还昨晚之赠金,沙金原比纯金价廉,这三包相当于十两黄金之回礼。这样便受而不贫,还而不背义。如无聪明机智,则焉能做出此事?不要恨他才是!”小文吾听了摸摸头说:“听你之言他没有错。若非你深思熟虑,险些产生汉诗中兄弟阋于墙之悔。我没想到这一点,实在糊涂。那个犬阪很有韬略,在石滨夜袭时,有文有武,战略绝妙,实为某所不及。忘却了这一切而发脾气,实在令人可笑。”他这样地赔礼。庄助含笑道:“人各有长处。论膂力犬阪不如你,论智谋你何及犬阪?这不是八行中有智字之珠的标志吗?因此且将此事置之度外,去甲斐的石禾吧!”小文吾表示同意。急忙推开走廊的拉门,漱洗完毕整理行装,旅店的女婢送来做好的早餐。想想离去的好友,再看看端来的三大碗饭和大酱汤,此时的心境如同毛野在留下的诗歌中所表达的心情。二人把三份午饭的饭盒也收下来,心绪怅惘,难以言喻。付了茶饭和房钱,在天明后离开旅店时,庄助忙用手巾擦去拉门的文字,但对不知去向的犬阪却难以忘怀。昨晚的亲密交谈宛如一场梦,醒来心中郁结,好似眼前的山峦笼罩着一片浮云,不胜眷恋和郁闷地投奔甲斐路而去。

庄助和小文吾在此地与毛野分别,他们哪里知道想见的道节现已不在石禾的指月院。二人趁着清晨凉爽走了一程,一会儿太阳便升起。骄阳似火酷热难忍,靠斗笠遮阴,一同往前赶路。

这且不提,单表犬村大角礼仪,前〔文明十三年〕 与犬饲现八信道一同想寻找其他犬士,背井离乡,先去镰仓,在旅店住了些时日,未得到任何消息。于是便越过箱根山,渡过伊豆、骏河和远、三、尾、势、美浓、近江(3) ;以及城下、市郊和乡村。在这里住三个月,到那里住半年,光阴荏苒,很快过了两年。当下大角心想:“今秋是亡妻的三周年。既是没有定向的旅行,莫如且去故乡,祭扫祖坟,为雏衣祈祷冥福,再去游历各国也不迟。”他这样寻思好便与现八商议。现八听了表示同意。便在那年夏天六月下旬,同现八回到下野真壁赤岩的故乡。寄居在亲戚家里,向生父母、养父母和雏衣的坟祭扫、献花,念佛祈祷,费了些时光,不觉已是秋天。在雏衣三周年的忌辰,于返璧的新道场,请僧人诵经做佛事,并宴请了赤岩和犬村两家的亲戚和冰六等。同时现八也一同附祭了他的父母糠介夫妇和养家见兵卫夫妻之灵,犬村和犬饲同是施主。因为准备得诚挚周到,村民们无不感叹,虽未邀请,前来结缘的僧俗却达数百人。事情办完后,大角又同现八商议:“只知其名的犬冢、犬山和犬田都是东国人,不会在京师以西的九州、四国虚度时光。这次还是从上野往武藏、下总去游历吧。未知意下如何?”现八听了点头道:“某也曾这样想。

下总的行德是犬田的故乡,所以先去那里吧。小文吾没有回乡,曳手和单节也不知去向,但已几历星霜,那文五兵卫翁已经去世,即使连家也没有了,再去一趟说不定也会得到点儿消息。这次就且去行德,不必再犹豫啦!”大角听了表示赞同说:“两年来未遇到一位犬士,回到故乡也并非本意,此行去行德,越早越好。”于是就在当晚向赤岩和犬村家的亲戚以及冰六等告别,次日清晨便同现八离开此地。那时正是文明十四年〔即小文吾和庄助在青柳驿站与毛野分手的那一年〕 秋九月中旬,白日虽短,但不冷不热,只是常有骤雨。这对现八和大角来说,因在外漂泊已久,并不在话下。他们先在下野的宇津宫逗留了五七三十五天,到处游历。从那里去江户,然后再去行德。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在第三天的未时许走过距武藏州足立郡千住乡不远的穗北路上时,突然降起骤雨,因没有可避雨的人家,所以现八和大角就斜戴斗笠,遮着点儿雨,继续往前赶路。现八踢了路上一块小石头,一时脚便疼痛难忍,不觉落在大角后面二百多米。大角有所不知,还在往前走。背上背着的包袱结扣开了,掉在后面也不知道,走过四五丈远才发觉。于是急忙止步往后一看,后边来个男人拾起包袱就想逃跑。大角高喊:“偷儿哪里走?”正想追上捉住他时,那贼并未顺原路逃走,竟横着往河滩那边迅速跑去,大角哪里肯放,一直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