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九指 The Bloody-Nine(第2/7页)

菲洛冲过前面一道拱门,罗根勉强跟进,拐弯时靴子都在打滑。他们来到一片阴暗的辽阔空间,像是高耸的方形木房梁组成的奇怪森林。这他妈哪儿啊?前方有光,是开阔地。他冲了出去,被光刺得直眨眼。菲洛就在前面,她缓缓转身,喘着气。他们站在一圈草地中央,很小的一圈草地。

他知道他们在哪儿了。他曾坐在人群中,观看这里的比剑游戏。空旷的长椅向四面八方延伸,拿锯子和锤子的工匠穿梭其间,把靠后的椅子拆成木板,下面的龙骨高高矗立,好像巨人的肋骨。罗根把手放在晃悠悠的膝盖上,弯腰喘息,朝地上吐白沫。

“现在……怎么办?”

“那边。”罗根努力直起身,摇摇晃晃地跟上,她却退了回来。“不行!”

罗根也看到了,又是戴面具的黑色人影。带头的是个高个女人,顶一头蓬乱红发。她踮着脚,安静地走向圈子,同时在身后挥手,指挥另两人向两边散开,好将罗根包围。罗根边思考对策,边在四周寻找武器,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空如也的长椅和周围高大的白墙。菲洛退向他,离他不到十跨远,她那边还有两名面具人,手中也都握着棍子,正沿围墙散开。五个,一共五个。

“见鬼。”罗根说。

***

“他们人呢?还不回来?”巴亚兹一边踱步,一边吼叫。杰赛尔没见过这老头生气,这让他莫名地紧张。每当他靠近,杰赛尔就想往后退。“我要去洗澡,妈的,下次洗可能要等几个月。几个月!”巴亚兹大步离开屋子,猛地甩上浴室门,屋里只剩杰赛尔和门徒了。

他们年龄上应该很相近,但杰赛尔觉得再无其他共同点了。他含着不加掩饰的轻蔑盯着对方,不过是个病恹恹、贼兮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一个人在那儿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可怜虫一个,还很粗鲁。非常粗鲁。杰赛尔暗暗生气。傲慢的小崽子,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生闷气?根本就没尝过美好人生被偷走的滋味嘛!

当然了,还好不是跟其他几个人待在一起。白痴北蛮子可能会一直笨嘴拙舌地闲扯,古尔库女巫会一直用邪恶的黄眼睛死盯着他。想想就毛骨悚然。巴亚兹居然说他们是万里挑一的高手能人。若非沮丧得要流泪,他真想哈哈大笑。

杰赛尔坐进柔软的高背椅里,却觉不出丝毫舒适。朋友们在去安格兰的路上,他开始想念他们了。威斯特、卡斯帕、加兰霍,甚至包括狗杂种布林特。他们踏上了光荣之路,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荣誉,而等他从老疯子领他去的无名深坑里爬出——如果他爬得出——仗早打完了。天知道下场仗何时开打,几时才能建功立业?

他多希望自己正去和北方人战斗。他多希望自己正和阿黛丽在一起。他上次开心好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他的生活糟透了。糟透了。他无精打采地瘫在椅子里,想着事情还会不会更糟。

***

“噢!”罗根大叫一声,一根棍子砸在他胳膊上,另一根砸在肩膀,还有一根砸在身侧。他退了几步,半跪在地,尽力推开对手。他听见菲洛在身后某处尖叫,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眼前的攻击就够他忙活了。

什么东西打中了脑袋,令他倒向一旁的座席。他脸朝下摔倒,前排长椅砸中胸口,挤出了肺里的空气。鲜血顺着头皮淌到手上,流进嘴里。他鼻子挨下这一击,眼睛酸酸的,指关节破了皮、鲜血淋漓,衣服更是残破不堪。他躺了一会儿,收束全身力气。长椅后的地上放着一条长长的厚木板。他抓住木板一端,发现木板有些松。他将木板拽向自己。手里有家伙的感觉真好,沉甸甸的。

他猛吸一口气,更加使劲,并微微试了试手脚有无问题。都没断——可能鼻子断了,反正远非第一次了。后方传来脚步声。缓慢的脚步声,毫不着急。

他起身的动作很慢,故意显得很迷糊。然后,他突然大叫着转身,高举木板拍去。随着一声巨响,木板砸在一个面具人的肩上,断成两截,其中一半飞出草坪,摔到远处。面具人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哀号,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一手捂脖子,另一只手徒劳地晃荡着,木棍从指尖松脱。罗根举起剩下那截木板,照对方的脸狠插下去,把面具人的脑袋插进了草地里。面具几乎碎裂,鲜血汩汩而出。

他眼前大亮,似乎脑袋炸开了。罗根晃了几步,颓然跪地。有人打在他脑后,打得相当重。他摇晃了一会儿,努力支撑才没趴在地上。模糊的视野清晰起来:红发女就在他面前,高举棍子。

罗根猛地起身撞向那女人,抓住她胳膊,半扭半靠着她。他耳朵嗡嗡作响,全世界疯狂地旋转,他们跌跌撞撞,在圆形草地中间来回,像两个醉汉争夺酒瓶一样拉扯着棍子。他感到她用另一只手狠揍他身侧,拳头正中肋骨。

“啊——”他咆哮一声,但脑袋更清醒了。她只有他一半体重。于是他将她握棍子的手扭到身后。她又揍了他一拳,这次打在脸侧,令罗根眼冒金星,但他马上抓住她另一只手腕,也扭到身后。然后他拉着她向后弯下身,一直弯到他膝盖下方。

女人挣扎踢打着,眼睛愤怒地眯成一线,但罗根制住了她。他从纠结的肢体中抽出右手,高举握拳,砸进她的肚子。她低低地呜咽了一声,瞪大眼睛瘫软下去。罗根把她甩开,她爬了一两步,摘下面具,朝草地吐了起来。

罗根也站立不稳,甩了甩头,吐出嘴里的血和土。除开呕吐连连的女人,圈子周围还有四个倒下的黑色身影。菲洛不断踢着一个,那人嘴里不时发出轻声呻吟。菲洛被血染红的脸上挂着微笑。

“我还活着。”罗根自言自语,“我还……”拱门外来了更多黑衣人。他一转身,差点摔倒。更多的人。另一边又出现了四个。他们被包围了。

“跑啊,粉佬!”菲洛冲过他,跳上第一排长椅,然后是第二排,第三排。她迈着大步在长椅间穿梭。疯了。她要踩着椅子去哪儿?红发女吐完了,爬向掉在地上的棍子。其他人也很快围拢,现在人数比之前更悬殊。菲洛已跑了四分之一,且无丝毫放慢迹象,她从一排长椅跳向另一排长椅,踩得木板咯咯作响。

“见鬼。”罗根跟上她。迈过十几排长椅后,腿又开始疼了。他放弃了跳跃,改成相对轻松的攀爬。翻过椅背时,他看到面具人们在后面穷追不舍、指指点点、互相高喊,在座位间四散开来。

他慢了下来,每条长椅都像座小山。最近的面具人离他只剩几排了。他艰难地向上爬,越爬越高,血淋淋的手抓住木头,血淋淋的膝盖划过木头,呼吸声在脑袋里回响,皮肤被汗水和恐惧扎得生痛。前方突然空空如也——他赶紧刹住,喘息着挥舞双臂,几乎要从这令人目眩的高处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