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 The King's Justice(第3/4页)

布洛克抿紧嘴唇,品尝着失败的滋味。“这不公平!”他转身对同僚们说,“这些人明显遭到了刑讯!”

苏尔特审问长轻蔑地撇嘴。“对付叛徒和罪人有别的办法吗?”他尖锐地呼唤,“您想庇护这些包藏祸心的叛逆吗,布洛克大人?”他重重捶打桌面,似乎叛国罪孽之深,已令他无法承受。“至于我,我绝不容忍我们伟大的国家被交到敌人手中!无论是国土之外的敌人,还是国土之内的叛徒!”

“消灭布商!”旁听席上有人高呼。

“处决叛徒!”

“执行王法!”后方有个胖子吼道,接着是一阵义愤填膺的赞同,纷纷要求严厉制裁和无情惩罚。

布洛克扭身在前排寻找盟友,却没找到一个。他握手成拳。“这不是王法!”他边吼边指着三个犯人,“这不算证据!”

“国王陛下不同意您的结论!”霍夫喝道,“也不需要您的允许!”他取出一张大纸。“布商公会就此解散!王家特许状就此收回!贸易与商业王家委员会将在接下来几个月里详细考察针对西港提出的贸易申请,找到合适的候选人之前,相关贸易事务暂由陛下最为忠诚得力的机构——即王家审问部——掌管。”

苏尔特审问长谦卑地低下头,无视代表们和旁听席观众的阵阵嘘声。

“格洛塔审问官!”宫务大臣续道,“议会感谢你的辛勤工作,并要求你就此事再履行一次职务。”霍夫取出一份小一号的文件。“这是库尔特会长的逮捕状,由国王陛下亲笔签署,我们要求你立刻予以执行。”格洛塔僵硬地鞠躬,从宫务大臣伸出的手中接过那张纸。“你。”霍夫盯住加兰霍。

“加兰霍中尉听候您差遣,阁下!”大个子叫道,迅速踏步上前。

“管你是谁。”霍夫不耐烦地打断,“带上二十名王军士兵,护送格洛塔审问官前往布商公会大厅执行任务。未经审问官允许,不得放走一草一木。”

“立刻去办,阁下!”加兰霍大步穿过瓷砖地,踏上中央走道,一手扶佩剑以免其拍打大腿。格洛塔蹒跚跟上,手杖敲在石阶上,握紧的拳头捏皱了库尔特会长的逮捕状。大个白化人扯起犯人们,叮当作响地牵向来时的侧门。

“宫务大臣阁下!”布洛克企图做最后的呼吁。真不晓得公爵大人从布商那里捞了多少?还想捞多少?显然,数目极大。

霍夫不为所动:“今日议会闭幕,大人们!”宫务大臣尚未说完,莫拉维已然起身,迫不及待要离开。记录册轰然合上,可敬的布商公会就此勾销。厅内再度被兴奋的低语占满,声音逐渐升高,随后代表们起身离席,又是一片哗哗响。只有苏尔特审问长没动,他静坐着欣赏被打败的对手们缓缓离开前排。萨勒姆·鲁斯被推过小门时,他绝望的眼神与杰赛尔最后一次交汇,但弗罗斯特刑讯官猛地一扯锁链,他便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

厅外广场比之前更沸腾,解散布商公会的消息不胫而走,激起狂澜。有人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有人匆匆奔来跑去,表情慌张、惊讶或迷惑。杰赛尔撞见有个人瞪着他——又像是瞪着空气——面色苍白,双手发抖。看来是个布商,至少跟布商有勾结,势必一起完蛋。这样的人为数不少。

杰赛尔突然一激灵。阿黛丽·威斯特漫不经心地靠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自她醉酒爆发以来,他们就没再见面,而今重逢,他不禁惊讶于自己有多想见她。或许,他告诉自己,对她的惩罚够长了,每个人都有道歉的权利。于是他绽开微笑加速朝她走去,直到陡然发觉她跟谁在一起。

“瘪三!”他压低声音咒骂。

一身廉价制服的布林特中尉跟阿黛丽言谈正欢,杰赛尔觉得他前倾的幅度实在不成体统,还用俗不可耐的手势强调无聊论点。然而她又是点头又是微笑,脑袋前后摆动,浅笑盈盈,还用手玩闹似的拍打中尉的胸口。布林特笑得合不拢嘴。瘪三。丑八怪。听见他们笑语晏然,杰赛尔不知为何被怒火刺痛。

“杰赛尔,你好吗?”布林特咯咯笑着招呼他。

他踏步走近。“是路瑟上尉!”他啐了一口,“而且我好不好不关你事!你今天无所事事吗?”

布林特的嘴愚蠢地张了一会儿,接着皱眉拉下脸。“是,长官。”他嘀咕道,转身走开。杰赛尔以前所未有的轻蔑盯着他的背影。

“多有风度啊,”阿黛丽评价,“在女士面前,你就是这样说话的喽?”

“我不知道。怎么,这里有位女士吗?”

他转身面对她,忽地愣住了。只见她脸上挂着得意扬扬的狡诈浅笑,似乎满意于他刚才的爆发。他昏头涨脑地猜想刚才那一幕是她精心设计,故意跟那白痴谈话,好让杰赛尔看见,以刺激他的嫉妒心……她朝他笑,笑着看他,杰赛尔所有的怒气随之而去。他觉得她真好看,阳光下晒黑的皮肤充满活力,她笑得很大声,不在乎被谁听见。她真好看,真的,比以前更好看了。这就是一场美妙的偶遇,不是吗?她用那双黑眼睛盯着他,他所有的怀疑随之而去。“你有必要对他如此严厉?”她问。

杰赛尔咬住下巴:“不知天高地厚、傲慢无礼的混蛋,跟暴发户的杂种没两样。他没血统、没钱、没礼貌——”

“这三条我同样适用。”

杰赛尔诅咒自己的大嘴巴。现在倒好,不仅没能让她道歉,倒让自己陷入该道歉的田地。他只能拼命想法逃出自设的陷阱。“噢,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呆子!”他抱怨。

“好吧,”杰赛尔欣慰地看见阿黛丽的嘴角折出一丝坏笑,“这倒没说错。我们走走吧?”她不由分说挽住他胳膊,领他向国王大道去。杰赛尔任自己被领着穿过恐惧、愤懑或兴奋的人群。

“所以说是真的喽?”她问。

“什么是真的?”

“布商公会完蛋了?”

“似乎确实如此。你的老朋友沙德·唐·格洛塔出了大力。就一个瘸子而言,他的表演真不赖。”

阿黛丽低头看着地面:“无论是不是瘸子,你都别惹他。”

“是的,”杰赛尔想起萨勒姆·鲁斯惊恐的双眼,那位前布商消失在黑暗门道前曾绝望地凝视他,“是的,别惹他。”

他俩无言地继续前行,这是一种舒适的沉默,他喜欢与她同行。谁跟谁道歉已不再重要,或许她对他练剑的评论多少有些道理。阿黛丽似乎读出了他的心思。“你的剑练得怎样?”她问他。

“还行。你的酒喝得怎样?”

她跳起一条黑眉毛:“还行。若年年举办拼酒大赛,我保证名扬天下。”杰赛尔哈哈大笑,低头欣赏她:如此聪明、如此尖锐、如此奔放、还——如此美丽。不晓得世上还有没有她这样的女人。她要是有血统就好了,他心想,还要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