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头 Flatheads(第2/3页)

“闭上鸟嘴,奶奶的!”黑旋风咆哮道,一根脏手指粗野地戳在福利脸上。“你这没骨气的玩意儿讲的屁话值几个钱?”

“放开他!”大巴闷声喝道,硕大的拳头抵住黑旋风的下巴,“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狗子几乎不敢看。三树和黑旋风平素就不对眼,但双方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霹雳头不一样,大个子一旦动怒,就很难平息——没有十条壮汉外加许多绳索绝对办不到。狗子试着去想罗根会怎么做。如果罗根没死,绝对有办法制止。

“见鬼!”狗子突然从火堆边跳起大喊。“周围全是狗日的山卡!即便冲出去,还有贝斯奥德!麻烦太他妈多了,用不着先窝里斗!罗根不在,三树是副手,我只听他的!”他在空中划拉手指,并未针对谁,说完后他等待着,拼命期待这番鬼话会起作用。

“对。”寡言嘀咕。

福利像啄木鸟一样使劲点头:“狗子说得对!我们需要一个领袖,也需要团结起来。三树从前是副手,现在是头儿。”

大家沉默了一会。黑旋风用冰冷、空洞、杀气腾腾的眼神盯住三树,好像猫在打量爪中老鼠。狗子咽了口口水。很多人,甚至可以说绝大多数人,不敢面对黑旋风的目光——他的外号正来源于他在北方的黑名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骤然卷过,留下一个个烧成焦黑的村庄。这既是传言,又是事实。

狗子鼓起所有勇气才没低头看脚。当黑旋风移开目光,逐一与他们对视时,他差点就放弃了。大多数人不敢面对黑旋风的目光,但这里的人不在大多数人之列。在阳光照耀下的土地,恐怕再找不出比这群人更血腥的团队。他们没一个退缩,甚至想都没想——最弱的福利自然除外,轮到他之前,他已低头去看草丛。

眼见遭到所有人反对,黑旋风立刻眉开眼笑,好像争执从未发生。“好哇,”他对三树说,怒火似乎瞬间无影无踪,“下面咋整,头儿?”

三树望向林间,抽抽鼻子,吮着牙齿,抚摸胡须。他认真想了想,把众人逐个看了一遍,仔细衡量。

“我们去南方。”他最后说。

***

看见它们之前,他已嗅到气味。这不稀奇,他一向如此,正因鼻子灵,他才有狗子的外号。不过说实话,谁都能闻到,它们太他妈臭了。

一共十二个,在下面空地坐着吃东西,伸出肮脏恶心的舌头咕哝交谈,露出满嘴歪七扭八的大黄牙。它们穿着臭烘烘的毛皮和兽皮,外加一些生锈的盔甲零件。山卡。

“狗日的扁头。”狗子暗自低语,身后传来轻微嘘声,他转头看见寡言正从一株灌木后向外窥探。他伸出张开的手,示意停下,又用手敲敲头,示意发现了山卡,然后他攥手成拳,加上两根手指,表示有十二个,最后他向下指指其他几个人的方向。寡言会意地点头,消失在树林中。

为确认没引起山卡的警觉,狗子最后看了一眼。眼见它们确实毫无防备,他才顺树干滑下。

“沿路扎营,我看到十二个,可能更多。”

“在找我们?”三树问。

“有可能,找也不是很紧。”

“能绕过去吗?”福利总想避免打架。

黑旋风一口唾在地上,他总想立马开打:“十二个算鸟!不够塞牙缝!”

狗子望向三树,后者正专注思考。十二个的确不算什么,这他们都明白,不过花力气解决它们值不值却难说。

“怎么说,头儿?”大巴问。

三树咬紧牙关:“战。”

一位战士若不懂得保养武器随时备战,那就是蠢货一个。狗子一小时前就将武器检查完毕。检查武器不能保证不死,但你很可能因为没检查而送命。

他听到刀剑滑出皮鞘、“吱呀”拉弓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他看到寡言试拉弓弦,检查箭杆上的羽毛;巴图鲁用拇指由上而下划过足有福利那么高的沉重巨剑的刀刃,碰到个锈点发出鸡叫般的声音;黑旋风用一块破布擦拭斧刃,目光如爱人般柔情;三树用力拉紧盾牌皮带的扣环,又在空中挥了几下剑,明亮的金属光芒闪闪。

狗子舒出一口气,将左手护腕拉得更紧,又“砰砰”试了弓。他确信刀子都在。刀子永远不嫌多,有回罗根这么跟他说,他把这记在心上。福利笨手笨脚地检查短剑,嘴不停咀嚼,眼含恐惧的泪水。这番景象让他也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由得又望回另外几人。他们脏兮兮的、疤痕累累、不修边幅、双眉紧锁,唯独看不到恐惧,可谓全无惧色。然而恐惧并不可耻,罗根告诉他,每个人表现方式不同,但说到底,恐惧是勇气之源。他把这也牢记在心。

他走向福利,在对方肩上轻拍一下。“唯有恐惧方能勇敢。”他说。

“真的吗?”

“都这么说,所以应该是真的。”狗子凑过去,用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现在吓得有点想拉屎。”他知道罗根在就会这么说,罗根既已入土,职责便落到他头上。福利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看上去更害怕了。你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听着,伙计们,”大家检查完毕,做好准备后,三树宣布,“下面说说行动安排。寡言,狗子,你俩埋伏到营地两边的树林里,接到信号后射翻所有拿弓的扁头;如若不行,拣最近的射。”

“好的,头儿。”狗子回答,寡言点了下头。

“大巴,你跟我正面出击,但必须等待信号,明白?”

“明白。”巨汉隆隆地说。

“黑旋风,你和福利殿后,看我俩上再上。必须等我俩上了再冲!”三树吼道,粗大的手指指指点点。

“当然了,头儿。”黑旋风耸耸肩,好似一向就他最守纪律。

“谁还不明白?”三树环视众人,“谁没弄清楚?谁被火烤晕了?”狗子嘀咕一声,摇摇头。大家都如此。“很好,再强调一遍。”老汉身体前倾,朝众人逐个看去。“等待……该死的……信号!”

狗子端着弓藏在矮树丛后,正要搭箭上弦,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清楚信号是什么。他向下朝山卡们望去,它们仍然毫无察觉,还在大呼小叫,弄得砰砰作响。死者在上,他好想撒尿,开打之前,他总想撒尿。有人说明信号是什么了吗?他该死的想不起来。

“见鬼。”他低声咒骂,话音未落,只见黑旋风一手持斧,一手拿剑,急冲出树林。

“狗日的扁头!”他大叫着,给最近的一个迎头一击,鲜血顿时飞溅一地。你可以想见山卡们的反应,它们全怔住了。狗子觉得,这就算信号了吧。

他瞄着离自己最近的山卡放箭,那山卡正伸手去取一根大木棍,箭“嘭”的一声正中腋窝。“哈哈!”他满足地大叫。黑旋风的剑贯穿了另一个山卡的胸膛,但有个高大山卡准备向他掷出长矛。此时另一支箭从树林里飞出,没入山卡的脖子,令它尖叫着向后倒地。寡言的箭真他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