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续)(第3/4页)

当然,我对他说我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他,并询问他我平日是否可以随意进入这个房间。他回答说:“可以,当然可以,”并补充说,“您可以随意去城堡的任何地方,当然那些上了锁的房间除外,我不希望有人进入那些房间。我有让那些房间保持原样的充分理由,如果您从我的角度、以我的认知去看问题的话,您就更容易理解。”我表明我了解这些,随后他又继续说道:

“这里是特兰西瓦尼亚,不是英国,我们的生活方式与你们的不同,所以这里可能有许多让您感到奇怪的事情。而且,从您告诉过我的您一路上的经历来看,您也许已经稍稍感觉到这些奇怪之处了。”

这引出了更多的话题。很明显,他需要这样的交谈,即便仅仅是为谈话而谈话。我问了他许多问题,都是关于发生在我身上的或我注意到的一些事情。他有时会避开某些话题,或者装做误解而转换话题,但基本上他非常坦诚地回答了我问的大部分问题。随着谈话的深入,我变得大胆了一些,我询问了发生在前一天夜里的一些奇怪的事情,譬如为什么车夫会走到出现蓝火苗的地方去?有蓝火苗的地点真的藏着金子吗?于是他向我解释说当地人普遍相信一年当中的某个晚上——实际上就是昨晚,所有邪恶的幽灵都会摆脱束缚,出来游荡,而这天夜里,出现蓝火苗的地方就藏有宝藏。他接着说:“宝藏无疑藏在你们昨晚经过的地方,因为那里曾是瓦拉几亚人、撒克逊人及土耳其人数百年交战的战场。所以,那里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浸染了卫国者与入侵者的鲜血。在往昔那些激动人心的年代里,奥地利人与匈牙利人成群结队地进攻,卫国的青年男女出关与他们交战,而老人和孩子则等在关口上方的岩石上,一旦敌人进入关口,他们制造的人工山崩可能会让敌人全军覆没。如果是入侵者获胜,他们也几乎得不到战利品,因为无论什么东西都被埋藏在这片仁慈的土地里。”

“但是为什么,”我说,“既然有确定不疑的线索,人们也愿意而且不辞辛苦地去找寻,为什么时至今日,那些宝藏仍旧未被发现呢?”

伯爵笑了起来,他咧嘴时露出了牙龈,长而锋利的犬牙奇怪地龇了出来。他回答道:“因为这些乡下人事实上都是懦夫和傻瓜!这些火苗仅仅在一年中的一天晚上出现,而在这天晚上,当地人即使想得到宝藏,也没有人胆敢跨出门槛半步。而且,我亲爱的朋友,即使他有勇气走出家门,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为什么?因为即使如你所提到的那个人在晚上曾经在出现蓝火苗的地点做过标记,到了白天,即便是他亲自去找,也不知道该怎样找到。我敢发誓说,即使是您也不可能,您还能找到那个出现过蓝火苗的地方吗?”

“您说的对,”我说,“即使我真的去找可能也并不比死人知道的多。”随后我们转换了话题。

“来,”他最后对我说,“给我讲讲伦敦,还有您为我购得的房产吧。”我先为我的离题致歉,然后回到我自己的房间去取包里的文件。就在我整理这些文件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瓷器和银器发出的碰撞声,我穿过这个房间的时候,发现桌子已经收拾干净,房间里点着一盏灯,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藏书室或者说是书房里也亮着灯,我看见伯爵斜倚在沙发上,单挑了本全英列车时刻表在看。我走进去后,他把堆放在桌子上的书和报纸拿走。于是我和他详尽地谈了各种计划、有关事宜和数据。他对有关房子的一切有兴趣,询问了许多有关房子的位置以及周围环境的问题。很明显,他事先已经对该地区做过十分详尽的研究,以至于到最后他知道得比我还要多。当我提到这一点时,他回答说:

“也许吧,不过,朋友,我难道不该这样做吗?到了那里,我将会是孤身一人,而您,我的朋友哈克·乔纳森——不,请原谅,我总是按照我们国家的习惯把您的姓放在前面——我的朋友乔纳森·哈克不会总是在我的身边给我告诫或帮助,您住在数公里之外的埃克塞特,或许那时您正和我的朋友彼得·霍金斯一起讨论法律文件呢。因此……”

我们详尽地讨论了那桩位于普尔弗利特的房地产的买卖。我向他说明了有关的情况,他则在必要的文件上面签了字,随后我写了一封信,准备和这些文件一起寄给霍金斯先生。他又开始问我是如何找到这么合适的地方的,我给他读了当时做的笔记,并把它抄写在下面:

地点:普尔弗利特,在公路旁边,我偶然见到这所看上去符合要求的房子,而那里正好也张贴着一张破旧的出售告示。房子被高墙围起来,是一座古老的建筑,都是用巨大的石块儿砌成的,看上去年久失修。紧闭的大门是由老橡木和铁制成的,已经完全生锈腐蚀了。

这所房产名叫卡尔法克斯,毫无疑问,它看上去像一枚残破的老式四点骰子。因为房子是四边形的,而四角的指向基本上与指南针吻合。整个房子占地约二十英亩,四周被坚固的石墙严实地围了起来。那里绿树成荫,在树荫的掩盖下,整个地方看起来有点阴暗。里面还有一个幽深的池塘或者说是小湖,显然,这里有些泉水注入,因为水很清,而且流向另一条相当宽的溪水。房子非常大而且年代相当久远,我敢断定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因为其中一部分是用又厚又大的石料筑成的,只在接近顶端的地方有几扇窗户,而且是用铁栅栏严实地封起来的,看上去像是城堡的塔楼。紧挨着它的是一所小礼拜堂或是教堂。因为没有进门的钥匙,我无法进入这所房子,所幸我用相机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它。房子的面积曾被计算过,不过用的是落伍的方法。我也只能估算一下它的总体占地面积,反正应该很大。附近几乎没有其他的建筑,只有新近落成的一所大房子,是一家私人开的精神病院。不过,从院子里看出去,根本看不见医院。

听完我的介绍后,他说:

“我很高兴它是一所很大的老房子。我自己就出生于一个古老的家族,让我住进一所新房子,就等于是杀了我。一所房子如果连一天都住不下去,那么怎么能够捱过一个世纪呢!同时我也很高兴那里有一所古老的小礼拜堂,我们特兰西瓦尼亚的贵族死后不会与普通人埋在一起。我不追求激情和刺激,也不向往年轻人和贪图享乐者所追求的明媚的阳光和晶莹透亮的流水。我已不再年轻,长期以来对死亡忧伤感怀,我的心已逐渐趋于平和。此外,我这座城堡的墙已经残破不堪,留下了重重的阴影,经常有冷风从残破的墙垛和破旧窗扉的缝隙中吹进来。我喜欢这些黑暗与阴影,一有机会,我就躲在暗影里独自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