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七章 廉贞·殒灭(第3/4页)

“这只是第一步,很快,你们就可以和朋友们一起相聚了。”范雨时的拐杖轻点地面,发出空空声。

门庭前的水球仿佛被大力撞击,向着龙泽和安乐冲去。

安乐和龙泽在同一时间向着两边翻滚,水球的轨迹太明显,避开轻而易举。

然而一个瞬刹之后,他们就明白自己想错了。地上的积水突然变成了黏稠无比的黏液,两个人在地上被牢牢的粘住,然后那个水球毫无悬念地砸在两人身上。

他们感到一阵冷彻心扉的冰凉,撞击没有想象中的致命,水球只是把两人包裹了起来。

任何时候,活着的刺客都比死去的有用许多。范雨时满意地看着对面的两人,他们的命运将不会被改变。范雨时透过黄昏的微光,仿佛隐隐看见谷玄的光芒早已将他俩吞噬。

所有的蜘蛛都将落网,范雨时眯起双眼,黑衣的人群跑过对面的街道,那是赶往客栈的缇卫,那名弩手也不能够逃脱。

只剩下最后一人了,他不会想到自己给他也准备了厚礼。

范雨时的黑袍上,那朵银色的心剑葵耀眼而刺目。

荆六离收起了长弩,漫不经心地将这个刚才还视若珍宝的东西丢在了一边。

他明白补刀和灭口都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撤离,然后抓到那个出卖了全部人的内鬼。

杀了他,让他为这些付出全部的代价。

他听见了楼道里传来的凌乱脚步声,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和密集,像渐渐密集的大雨。他知道自己也不会是安全的,那些黑衣的爪牙马上将聚集在这里,他们是看见猎物的猎犬,不会给他任何机会。不过从第一次行动开始,荆六离就从来不会只给自己定一套计划。虽然他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他,荆六离依旧早已安排了面对这种最糟糕情况,所要的应对手段。他用力推开木窗,因为阵雨留下的积水洒在他的手臂上,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对着屋檐一扬手。“咔嗒”一声,一个铜制的翻墙爪从他的衣袖里飞出,牢牢地搭上了屋檐。荆六离用力扯了扯绳索,双足轻轻一点,整个人就跃入了外面的天空之中。他魁梧的身形在空中轻轻折转了一下,轻灵得像一只雨燕,消失在天启城楼层层叠叠的屋檐里。

范雨时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这人是范雨时布下的最后一个棋子,整张网已经完整的收起,他即将得到最后一只蜘蛛的尸体。

身后走来一个魁梧的从者,黑甲黑盔,手里提着一个头颅。那个从者走到他身后,却突然抽出了自己的黑鞘长刀,可是刀刚出鞘,他就无法再动弹分毫。

范雨时的四周又开始泛起阵阵涟漪,空气中的水汽凝聚在一起。印池之阵再次发动,从者整个人被包裹在水雾里,还保持着拔刀的姿势。

范雨时转过身,白色的须发飞扬,四周都是呼呼的风声。

“你伪装得很像,但是许言跟了我十年,他的脚步声从来不会这么紊乱。你能杀了他,你很不错。”范雨时点了点头,手中的细木杖重重磕了一下地面。

黑甲的人炸裂开来,内脏和残肢四散飞散,暗红的血在木板上流淌,粘稠黝黑。

黝黑得像死人的血。

死人的头颅跌落到一边,黑色的头盔散落下来,那是一张北陆人的脸。灰白色的脸上满是惊诧之色,那是范雨时熟悉的一张脸,跟随了他十年的学生。

屋梁上的黑影俯冲而下,印池之阵解开的瞬间,一个人从空而降,强壮有力的右手勒住了范雨时瘦弱的脖颈,左手的刀尖从范雨时的前胸穿了出来。

“印池之阵短时间内不能发动两次,我了解你比你想象得还要多。”黑衣的人低声轻语,“而你并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刀丝傀儡术。”

范雨时感到一股凉意没入了他的后心,像严冬的冰一样,整个地没入了他的身体。他努力地转头,只能看见黑色的兜帽下一抹白牙,狞笑而刺目。那是狐狸得手后的微笑,笑容的主人是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淡金色的双眼里是残忍的得意。这是最后的一只蜘蛛。那个本应在驿站后屋等待最后一击的杀手,竟然杀掉了他埋伏下去的棋子。

舒夜得意地看着对面老人满眼的惊诧之色,从自己的短刀刺入对方心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次得手了。直到舒夜看见老人的眼睛翻转,嘴巴嗬嗬噏动着念念有词,他才明白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舒夜开始感到一股沛莫能御的能量正在面前这个必死之人身上聚集。他的左手迅速地发力,猛力把短刀在老人的心脏做了一个拧转。直到他感到老人体内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像无法挽回而跌落的精致琥珀。舒夜看见这个老人的身体在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光泽,那股能量也突然消失了,好像一个正在发力冲锋的战士突然被人砍断了脖颈,那股力量消失在即将爆发的一瞬间。

范雨时的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却只是吐出一股股血沫。他的双眼不甘心地盯着舒夜,眼里仿佛有千万句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的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原本枯瘦的身体现在几乎已经变成了骷髅状,原来是双眼的地方深陷下去,变成了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舒夜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却觉得自己左手的短刃传来一阵炽热,就像突然被烈焰烧红的铁。他及时撒手丢掉了短刀,手上还是发出了一阵焦臭味。范雨时的身体随着外力的离开,整个坍塌了下去。那个骷髅在落地的一霎那发出一声轻响,淡淡的白雾扬起,变成一堆青灰色的粉末,堆积在那件黑色的长袍上。只有那柄短刀“当啷”落地的声响才让舒夜知道,他刚才确实杀的是一个人,不是妖魔。

不过几个瞬刹的时间,舒夜却完全被冷汗浸透了里衣。这次刺杀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他看见四周冲来的缇卫们,觉得他们的动作都变得缓慢而滑稽起来。他想要拔腰际的另一柄长刀,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下来,然后他的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形,眼皮沉重得像一块铁。

范雨时的突然死亡让剩下的缇卫们阵型大乱,与此同时,包裹着安乐和龙泽的水球也在瞬间消失了,浑身湿透的两人跌坐在驿站门口的青石板上,亲眼看着那个刚刚还志得意满的猎手瞬间变成了灰烬。而那个出手的黑衣人,淡金色的眸子和那对长短刀,出卖了他的身份。

是舒夜。

安乐心中一阵激动,纤长白莹的手臂划了一个半圆,两颗弹丸大小的东西从她手里飞了出去,然后整个驿站前厅就被突如奇来的烟雾和火光所笼罩。本已方寸大乱的缇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在白色的烟雾中,只觉得几道尖锐的刀啸声响过,惨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中的众人冷静下来,有几声喃喃的低语响起,几股强劲的旋风在烟雾中吹起,登时把这白色的烟雾吹散了。一卫里秘术师的数量是整个缇卫最多的,这种程度的亘白风术简直像小孩杂耍般容易。然而这些高傲的秘术师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烟雾散去后,三个杀手早已失去了身影,只有那件掉落在地的黑色长袍和那柄短刀告诉众人,他们的卫长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