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 六、父子(第5/6页)



明茉脸上飞红,虽是平日聪明干练,此刻也说不出一句话。

飞廉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低声怒斥:“收声!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好吧好吧。”青辂见好就收,撇了撇嘴重新跳上马,白了他一眼,“不和你这个走狗屎运的小子罗嗦,我还得去紫宸殿呢——今日一早就接到命令,居然要军团里九天全部集合,真是见鬼啊!”

“是元帅的命令?”飞廉心里一惊。

“嗯,”青辂点了点头,却道,“可能要被派出去平叛了——听说东边和北边同时都燃起了狼烟,驻地的镇野军团已经无法控制局势,巫彭元帅下了命令,重新调配兵力,征天军团可能要全军出动了。”

原来并不是为了对付云焕?飞廉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全军出动?连平日镇守帝都的钧天部都要被派出去了么?这些日子来他解甲休息,两耳不闻,不知道战况已经如此吃紧。

他有些担忧地抬起头,拍了拍青辂坐骑的脖子:“小心些——对手很强。”

“知道。听说泽之国那边的主帅是前朝空桑的名将,剑圣西京呢!”青辂笑了笑,还是那样笑谑,毫无对生死的忧戚,“所以说你小子走狗屎运啊!这种时候你居然偏偏被解职回家了,不用再被派出去当炮灰。”

飞廉脸上却无笑容,心事重重地拍了拍马脖子:“走吧。”

青辂勒转马头,忽地回身,低声:“你什么时候回来?大家都念着你呢。如果你还想回来,我们可以联名给元帅上书,请求他赦免你。”

——两年前,在还没有调任玄天部少将前,他们曾经是南方炎天部的同僚。他是裨将,而飞廉当时是副将,两人曾经合作无间地过了两年的军旅生活,然后各自被调到不同的队里,提升为不同的职位。

不像桀骜冷漠的云焕少将,出身门阀贵族的飞廉优雅而温和,一贯拥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在他五年驻守过的三个部队里,几乎所有的下属都成了他的朋友,青辂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帝国军规严苛,门阀之间森冷无情,在这种情况下青辂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令人感动。

飞廉笑了笑:“不了,你还是让我多休息一阵子吧。”

青辂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却笑了起来:“也是,你一贯是个懒人啊,何况如今又走了桃花运——”他回头看了一眼听得出神的明茉,策马扬长而去:“渡你的蜜月去吧!战争这回事,还是让我们这种人去比较好!”

马蹄嘚嘚而去,明茉这才从飞廉背后走了出来,脸上尤自有红晕。

“走吧,”飞廉有点心不在焉,似乎急于结束这件事,“先送你回府上——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昨天晚上是出来找我的,结果我去了含光殿,所以你也只有跟去。”

“嗯。”明白对方显然是在为自己开脱,明茉低下头去,“谢谢。”

“不必。”飞廉态度客气地点头,然而说的却是毫不客气,“云焕是我朋友,他的事我一定会尽力帮忙。不过小姐还是不要再插手了——这种事你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很容易给自己惹麻烦。”

明茉红了脸,眼里陡然露出了不平,盯着飞廉。

“别看不起人!”她终于挣出了一句话,“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她愤然转身,再也不理会自己的未婚夫,直直地冲着街道那头的巫即府邸走了过去——飞廉也没有再追上去,只是看着未婚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怎么说呢?原来说巫即家二小姐有头脑的传言,是假的么?或者说,所有女人一旦陷入了漩涡,都会变得愚不可及?

原来自己要娶的,是这么一个女子呢……可真和以前的想象有点不一样。

他想了一会儿,等回过神的时候,却看到了街角里静静等待着他的绿衣女子——碧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却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走神,就那么静静站着,一直到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碧,”他唤了她一声,“我们回去吧。”

“回府么?”碧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静静地问。

“不……”飞廉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只是心事重重地沉吟,“我想先去看看小谢。”

——元老院十巫里最年轻的十巫:巫谢,也是和他私交甚好的同龄人。以前两人都是十大门阀里出名的贵公子,门第相当,同样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每一次的宴会上都不分轩轾,到了最后两人都熄了争胜之心,反而有点惺惺相惜起来。

云焕的事,在十巫里,也只有这个最年轻的长老可能帮上一点忙了。

他一边沉吟,一边转身向着禁城外铁城走去——这些日子巫谢一直和他的师父巫即一起待在铁城,进行迦楼罗金翅鸟的研究,看来要找他们也必须去那个平民之城了。

然而他刚走几步,却听到身后微弱的咳嗽声。

“碧,怎么了?”飞廉微微一惊,回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鲛人女子。

“我……有些不舒服。”碧低声道,“可能一大早出来着了凉。”

飞廉连忙走回去,自责:“该死,我怎么忘了鲛人是特别容易怕冷的?还让你冒着寒气跟我出门!”

“没,没事。”碧勉强笑了笑,“稍微歇歇就好了。”

“先送你回家休息。”飞廉领着她回身,“让晶晶给你泡一杯绿藻暖暖身子。”

“不用了,”碧摇了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赶快去吧,云少将的事要紧。”

飞廉想了想,最终点点头,脱下自己外袍披到她肩头:“你快回去休息。”

“嗯。”碧答应着,看着他转身离去,眼睛里忽然又涌起了无法描述的复杂神色——从含光殿到禁城大门,不过只有三个街口的距离,然而她站在那里看着飞廉一步一步走远,却恍然觉得他离开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仿佛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肩上的外袍还带着温热的暖意,那种陆上人类特有的体温缓缓渗入她冰冷的肌肤,却只是让她的心更加寒冷。

鲛人,本该就是冷血的么?

她怔怔站了片刻,直到飞廉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禁城下,才转过了身。

“咦?”拨开肥大的蕉叶,晶晶抱着捡回来的球钻出草丛,然而一抬头,听到了细微的淙淙水声,却忍不住发出了诧异的声音,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