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龙战 三、梦中身(第3/7页)



底下的潜流在呼啸着,僵持再度出现。然而寂静中,一根接着一根地,那些引线断了。

“苏摩!”在第九根引线断裂的瞬间,她看到偶人的七窍里流出了殷红的血。阿诺忽然自发动了起来,用力一挣,居然挣断了最后一根连着他颈关节的引线。偶人眼里有恐惧而阴郁的光,“咔嗒咔嗒”,它连着倒退了几步,远远离开了台边。

连阿诺,都知道主人危险已极,不愿再与之同休戚了?她恐惧地对着漆黑的深渊呼喊,不顾一切地将所有力量凝聚到剩下的唯一一根引线上,却不顾自己也即将随之跌入。

在她以为这最后一根引线会断裂时,巨浪忽然再度涌起——浪尖上,她看到苏摩苍白的脸。连鲛人入水都会出现这种窒息的青白脸色,这水……到底有多少邪异的力量?恍惚中她看到他对自己大声叫着什么,然而她却一时听不真切。

浪只是将潜入水底的苏摩抛上来一瞬,便随即重新将他埋没。仿佛地底有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如影随形。

“放手!”

就在苏摩重新没入深渊的刹那,白璎终于听清了他的怒吼。

手中仅剩的引线蓦地重新往下一顿。然而她根本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全身的力量都用了上去——水下那巨大的力量,顿时将她如断线风筝一样地从困龙台上拉出。

黑色的浪兜头将她淹没。瞬间她就无法呼吸。

——冥灵本是不需要呼吸的,然而这瞬间的感受,就如常人在水下窒息一模一样!

这根本不是水……而是充溢着的死气和恶灵!

四周漆黑如铁,水更是冷得像冰。那些黑色的激流在呼啸,似发出苍老的笑声,形成巨大的漩涡,往最底下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中流去——那一线黑,白璎只看得一眼便悚然心惊。

那,的的确确,是地狱的裂口!

她终于相信了那个远古的传说:是星尊帝劈开了炼狱、放出九泉之下的恶灵,汇集成了这苍梧之渊!那样强大而恶毒的力量隔绝了所有人,永远封印着龙神和他的皇后。

巨浪涌动,将她推向那一线漆黑。她用尽全力对抗着来自地狱的力量,想拔出光剑斩杀那些充斥着的恶灵,然而身在虚空居然无从发力。她的身形不由自主地随着潜流往底下飘去,却下意识地将手上的线一分分地扯回。她不知道是不是苏摩已经被卷入到那个裂缝中去了,她只是极力拉着那条引线,不放松分毫。

只要稍稍一松手,便是堕入炼狱。

可若是不松手,又能如何?最多,一起堕入炼狱。

“唉……”忽然间,漆黑一片的水里,她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谁?白璎在巨浪中勉力保持着自己的身形,瞬间回头四顾。然而瞬间她就发现了异常:这个声音,是没有来源的。就仿佛忽然在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样,虚无缥缈。

“傻孩子。”漆黑的水底,忽然浮现出一双清泠泠的眼睛,飘飘浮浮地看着她,“你终于来了……去那里吧。”

去哪里?她来不及问,手上引线一动,一股温和而强烈的力量忽然从乱流中涌来,一下子将她扯出即将进入的深渊——她被凌空抛出激流,不知落到渊底何处,然而周围的水流显然已经平静许多,也不再充斥着邪气。

“谁?”她急切地转头,寻找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是谁?”然而只是瞬间,这双眼睛便已远去,变成水底幽幽可见的两点光亮。

白璎站在苍梧之渊水底,茫然无所适从。

这是哪里?没有风,没有光,只有漆黑一片的虚无的水。那一瞬间她几乎有种时空已经终结的错觉,然而手心里握着的那条引线却是真实的,在她无所适从紧抓的时候,忽然间微微紧了紧,仿佛黑暗的彼端,有人在微微致意问好。

“苏摩?”她脱口惊呼,四顾,“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黑暗中一只手悄然伸过,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这里。”

近在咫尺的声音让她惊得一颤——苏摩没事?苏摩没事!

“走。”不等她发问,耳边声音吩咐,他在黑暗中拉着她往前走去,“跟着我。”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诧异在这样无论眼睛还是心目都无法看到东西的地方,他如何还能这般行动自如——然而她瞬间便想起来了,在这个鲛人的少年时期,曾经有过长达上百年的、真正什么都看不到的日子。

那是盲人的本能。

黑暗中他紧握她的手,鲛人的肌肤依然毫无温度,然而她却感觉到了他心脏在急速地搏动——那是这一片黑中唯一的“生”。她默不作声地随着他的牵引一路向前,盲女般无所适从。四周是一片虚无的黑,仿佛时空都已经不存在。

这样沉默地跋涉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在白璎忍不住开口问“到底要去哪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两点漂浮的光亮。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又看到了水中那一双漂浮的眼睛。然而等眼睛恢复了视觉后,她才发现那只是两点极其遥远的光亮。

“在那里。”苏摩停下来了,似乎长久地凝望着前方的光亮,“封印。”

“你怎么知道?”再也忍不住地,白璎诧异地脱口,“你来过?”

苏摩默默摇头,仿佛倾听着什么声音,淡淡回答:“龙在告诉我。”

龙?白璎忽然发觉,走了那么长的路,居然再也感觉不到地底的震动——仿佛那条愤怒挣扎的巨龙已经安静下去。他们,到底是在哪里?

“我们已经在结界里行走了很久。”苏摩凝视着那两点依稀可见的白光,抬起手指着前方,“从那里走出去,便是封印——你的力量无法穿越地狱之门,所以我带你来到了这里。接下来解开封印的事情,我无法再帮忙。”

“苏摩?”虽然他语气平静,白璎却察觉了有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流到自己的手心,她诧然回顾,将手放到鼻下一嗅。

血的腥味!

“你怎么了?”她急切地问,回身一把抓住他,想查看伤势。然而四围漆黑,远方依稀的光无法照亮这里的死寂,只有冰冷的血的腥味在暗夜里弥漫。

“你受伤了?”那一瞬间白璎想起了困龙台上那个傀儡偶人全身是血的样子,她恍然明白——阿诺都已如此,镜像的本体又怎么可能无恙?穿越地狱之门,进入水底结界,他只怕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他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在暗夜里牵着她走了这样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