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第5/5页)

珍惜当下……珍惜已有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骤然之间,苏颖超仰天狂笑,他直直冲到桌前,将满桌纸张抛上天去,看着它们飘然而降。

一张张白纸,绘满了无数圈圈儿,有的大,有的小,却都如天上的满月儿,浑圆端正,毫厘不差。苏颖超仰头看着自己的一生,忍不住泪如雨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可爱小偷叫做苏颖超,他会唱歌跳舞,也能读书写字,他还会提着棍子打架。有一天,他认识了一个人,叫做宁不凡,他学了不该学的东西,碰了不该碰的女人,最后……

他哈哈大笑,捧着肚子,慢慢滚跌在地,和小黑犬躺在一块儿,动也不动了。

小黑犬很好心,它站了起来,朝“大眼猫”脸上舔了舔,略作安慰。

四十年前,武林里凭空崛起一位大人物,他中兴华山,威震宇内,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四十年后,他的徒弟倒在地下,废然若死,因为他心里明白,自他以后,华山一脉即将衰微,而后世武林也会因此赠给他一个封号……

“末代之君”苏颖超……听说华山的镇山之宝,便是在这蠢才手里失传的……

心死了、剑也折了。十年磨剑,磨成这个德行,苏颖超默默垂泪,倒地不起,在这人生谷底的一刻,他真不知自己该如何站起来。

浑浑噩噩中,忽然间,窗外传来了低响,它如斯呼唤着末代之君。

“苏君……快起来……”小黑犬大吃一惊,急忙奔到了窗前,呜呜低吼。窗外那个嗓音继续召唤:“别怕……来,快把窗子推开,向外看……”

是谁呢?是谁在呼唤自己呢?苏颖超恍恍惚惚,他呆呆起身,来到了窗边。骤然间凄厉北风猛力吹开了窗扉,寒风冷雾扑面而来,却也让苏颖超看到了窗外的苍茫世界。

今夜雪云漫天,远处树梢传来猿鸣,那是个混沌人间。苏颖超打着寒噤,他茫茫然地望向天边,寻找着声音来处。陡然间,他张大了眼,因为他再次瞧见了那个人!

黑衣人!远处松涛如海,有个人傲立松枝之上,他身穿黑衣,头罩黑套,那个是黑衣人!他的身形随着树涛上下起伏,那是不得了的轻功!

来了……又照面了……此生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凄凉,全是给这人害的。大敌当前,苏颖超咬牙切齿,想起太医院之战,他满身沸血焚烧,正要返身去找长剑,却见松树上的黑衣人举起右掌,竖指向天,竟朝自己打了个远讯。

双方一在屋里,一在窗外,苏颖超眼里瞧得明白,只见黑衣人左腿屈膝,右臂高举,食指更已直直竖起,那是个“一”字。

“一”?苏颖超握住了剑柄,错愕中居然忘了自己的满腔悲愤,只在怔怔忖想对方的意思。

黑衣人想说什么呢?这个“一”字是示威?是挑衅?莫非他要昭告众生,他即将“一统武林、一飞冲天”?抑或他在暗笑三达传人“一筹莫展”,何妨早些“一死了之”?

一……他到底要说什么?这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还是“一石两鸟、一败涂地”……

“天下第一”!

三达传人大声惊呼,如中雷击,也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黑衣人点了点头,彷佛意甚嘉许,他左手承天、右掌抚地,陡然间掌心扑出,一阵紫电加力,他的掌里飞出了一枚纸团,来势汹涌,宛如镖刀。

嗤地一声,苏颖超接住了纸团,却给硬生生震退了三步。他撞到了桌上,喘息中急急解开纸团,却见手上拿的是张戏票,正面印了两行宇:“万福楼里,戏如人生”,其下戏码处一片空白,只用炭笔潦潦潦写了几个宇:“哀宗不哀,曲终人不散”。

苏颖超心下一醒,已知黑衣人与自己定下了约会,看这地方既是个乐府戏坊,什么“曲终人不散”,定是要自己赴约等候、不见不散。可那什么“哀宗不哀”,却又是何意思呢?

哀宗……哀宗……末代之君低头细想,骤然之间,他浑身发抖,已然跪倒下来。

“不是……”苏颖超紧紧怀抱那本三达剑谱,惊慌说道:“不是……我不是……我才不是哀宗……”彷徨恐惧中,他仿佛要求在这什么,只在跪地啜泣。蓦然间,他用力仰起头来,悲愤狂叫:“师父!你告诉我!你为何要选我做掌门?为什么?为什么啊?”

“喔喔喔喔!”华山末代之君握紧了双拳,向着天边远处纵情哭嚎。

黑沉的夜空里,没人回答自己,黑衣人走了,连小黑犬也吓得躲到了床下。苏颖超抱着头喘着气,陡然间他牙关紧咬,抓起“三达剑谱”,奋力塞入了行囊,旋即从窗口扑将出去。

今夜此时,苏颖超选择了不归路。在小黑犬的见证下,“大眼猫”从此投身壮阔怒海,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