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海上孤鸿 第三章 龙潜大海(第5/6页)

想到那个“朕”字,赵任宗登感全身大震,心下着实骇然。小时候太爷喜欢关起门来做皇帝,却也不敢言必称“朕”,否则日常出门见客,万一说溜了嘴,那还不落个杀头下场?只是门里那人并无分毫做作,随口说话间屡次称“朕”,显得十分自然,这口头禅若没用上几十年,要他如何能够?

赵任宗惊疑不定,这里既是达摩院,当只有少林和尚住居,按江大人的说法,最多再关一个潜龙军师,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美貌女子,尔后又有人自称是朕?赵任宗有意查个水落石出,便行到石门之旁,贴耳倾听。只是他内力有限,却不能听闻门里细微声响,想要推开石门,却又怕惊动天绝大师。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火速离开少林一途,想来只要能面谒江大人,把此间情事全盘托出,料来以当代权臣的心机,定能猜知其中奥秘。

赵任宗心念甫定,立时便往后头转身。赫然间,鼻中一痒,甬道中飘入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却是一股淡淡檀香,乃是出家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赵任宗慌了起来,知道天绝僧已在左近,方才那记铃铛声虽低,却瞒不过绝世高手的耳去,想来是把他引来了。

他心中忐忑不定,知道立时便得离去。他不敢沿原路退回,眼看甬道笔直望下,地底应当另有出路。赵任宗加紧脚步,便往下一路奔去,他身法虽疾,身上铃铛却分毫未响,足见身法之轻盈,几与虫蝇相似。

又奔片刻,眼前已有点点光亮,看那光芒明亮刺眼,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阳,赵任宗大喜,知道出口仅在丈许之外。

赵任宗脚步加快,正要奔出,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发作。这杀气好生逼人,直从甬道迫来,忍不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惊之余,自知背后高手已在十丈不远。他憋足了气,把身子向前狠狠纵出,霎时双手触上冰冷石墙,举掌力推,嘎然声响中,石门已然打开。

赵任宗松了口气,自知救回了性命。只要离开达摩院,仗着自己的无声轻功,山林泉水皆可藏身,在那大千世界里,谁还抓得到一只小跳蚤?他嘘了口长气,斜身闪身,跨出了石门。

烈日逼人,耀眼阳光照上脸庞。赵任宗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把双目闭紧,身子背转,急急掩上了石门。当下略略放松心情,缓缓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却在此时,身子碰上温温热热的东西。

老天爷!背后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

赵任宗的声音带着惊恐绝望。以他的心思机敏,居然没查出背后有人埋伏?他想把对方的脸面看清楚,偏偏日光刺目,自己方从黑暗出来,目不能视,当下茫然张眼,两手乱挥乱抓,好似盲了一般。

耳边传来一声苍老低笑,跟着一只手摸上了喉咙,笑道:“你又是谁?”

自弱冠之年练成轻功,赵任宗向来迂回御敌,从不曾真刀真枪的与人正面硬干,更不曾被人拿住要害。那人手指一摸上喉头,赵任宗惊怕之间,双足一点,立时朝背后纵去,要离开那人的掌握再说。

碰地一声轻响,背心不及碰上石门,便感一股剧痛传来。那疼痛直传后心,逼得他几欲惨叫。这门是他亲手掩上的,可直到此刻,赵任宗方知门后安了一柄利刃,直戳后心要害。

玩完了。方才目中刺痛,没曾留意门上有无机关,谁知背后竟多了柄杀人利器。

鲜血从背后滴落,利刃随时透心穿过。在这生死绝命的时刻,一生勤修苦练的轻功终于派上用场。赵任宗的身子赫然凝住,他双足灌力,仗着身子灵巧过人,硬生生凝住了后仰之势。看他脚尖翘起,身子后仰,双臂撑开,全以脚跟力量支撑身子,只要重心往后一倒,利刃穿透身体,必然当场惨死无疑。

前额冰凉,一根手指推来,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只听那人笑了笑,问道:“想活命么?”

这根指头只要稍稍用力,自己重心不稳,便会往后倒下,当场便活活戳死。赵任宗泪水洒落,慌忙间只在点头不止。

那声音淡淡地道:“谁派你来的?”

赵任宗世家出身,无须替江充出死力,哽咽便道:“是江大人。”那声音哦了一声,道:“他派你来作什么?”赵任宗又怕又惊,忍泪道:“他……他派我来找‘潜龙’……”

那声音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啊,您可辛苦了,快回去交差吧。”

那手指微微用力,向前压落,虽仅蝇虫微力,但赵任宗身形本就不稳,全仗着轻功心法维持不倒。手指赫然推出,力道虽轻,却已让赵任宗往后摔下。他尖叫起来,扑地一响,后背撞上石门,霎时身子一寒,利刃已然透体没入。

“救命啊!”

赵任宗大哭大叫,他没有死,他只是奋力向前一扑,连滚带爬地逃走。

赵任宗发狂大叫,疼痛惧怕间,自然不敢回头去望。只见背后石门血迹斑斑,哪有什么匕首利刃,却只突了根一寸不到的卯钉。看那卯钉两面成尖,一面钉入石门,一面朝外突出,尖锐处不足一寸,纵使全数没入体内,也要不了性命。只是赵任宗给人一吓,从死到生走了一遭,骇然之余,心念早已溃堤,一时只知全力奔逃,更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远处溪水淙淙,伴随着赵任宗的惨叫,听来倍觉怪异。看这位都尉受惊过度,可别失心疯了。

※※※

嘎地一声轻响,石门再次开启。这回门里行出一名老僧,这人面容枯槁,神色凛然,正是天绝到来。他陡由黑暗现身,日光如此刺目,双眼自也刺痛难当。不过天绝毕竟是饱经历练的武学宗师,当此险地,索性闭紧双眼,一股气劲向前扑出,方圆五尺内无人可近。此刻便有大批人马手持弓箭暗算,自也奈他不得。

天绝目不能视,却知身边有人隐伏。他闭紧双眼,冷冷地道:“你来迟了。依着约定,你两日前便该抵达。”尽管面对四大宗师,那人语气依旧无畏无惧。只听他微微一笑,道:“大师可别强人所难。朝廷有点事,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

天绝哼了一声,道:“当年让你下山,老僧可不曾出言推托。”那人听他提起往事,笑声登时转为阴沉,回话道:“当年是当年,现下是现下,何必混为一谈?大师,明人不说暗话,宁不凡把人交给了你,等于是交给了我,你不必拿我当外人看。”

陡听此言,天绝僧双目睁开,眼中神光暴射而出,赫然间,便已见了地下流着一行血迹。他怒气勃发,森然便道:“你又杀人了!当年放你下山,你发过什么誓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