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西出阳关 第六章 忠义之心(第4/8页)

卢云点了点头,道:“是皇上要公主学的么?”

公主淡淡地道:“是啊,我日后要常居汗国,不会人家的语言成吗?”

卢云听出她话中带着些些愁意,想起公主便要西嫁和番,不禁微有同情之意。

公主见卢云望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怜悯,便自转过话头,笑道:“你下了山后,可别向人说我会讲回回话。以后我住在汗国皇宫里,假装听不懂那些大臣宫女说话。这些人不加提防,定会露出不少马脚,想来真是好玩得紧。”她吐了吐舌头,露出少女顽皮的神情。

卢云只见过她威严端庄的一面,这时见了她小儿女的神态,不由得一愣,想道:“其实这公主年岁甚轻,看她模样,也不过比顾家小姐大个两岁而已。”但不知为何,自己始终把她当作个老太婆一般,从没想过她也是个妙龄女子。

公主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卢云忙道:“公主圣驾之前,臣焉敢胡思乱想?”

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轻轻按住卢云背后的伤口,替他包扎伤处。

卢云看她手法轻柔,包扎时颇见娴熟,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你以前替人治过伤么?”

公主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我那几个弟弟们顽皮得很,每回跌伤了脚,不敢让父皇知道,便都来找我这姐姐,要我帮他们清洗包扎。”她看着卢云的伤口,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口,希望别耽误你的伤势才好。”

卢云见她脸上现出温柔慈爱的神色,心中忽觉一阵感动,脱口便道:“公主殿下,似你这般人品,实在不应出使和亲。”

公主哦了一声,道:“卢参谋何出此言?”

卢云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间的富贵人,多是奸险凉薄之辈,似公主这样好心肠的,十个也遇不到一个。可你却要嫁到国外去了,唉……这次和番,皇上为何偏偏选上了你?难道没有旁人可代么?”这番话虽有不妥之处,但字字句句,却是出自肺腑。

公主听了这话,忽地双眉紧皱,良久不发一言。卢云见她神色不悦,吓了一跳,只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口。

过了良久,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她扎好伤口,走到卢云面前,轻声道:“卢参谋,我奉旨和番,本是心甘情愿,没有什么选不选、代不代的事情。你以后休得再提此事,知道了么?”

卢云听她语气郑重,忙道:“臣一时失言,请公主原宥则个!”一时默默无语,自行走到角落歇息,不敢再有多口,就怕令公主再次不悦。

过了半晌,公主见卢云面色凝重,忽地问道:“卢参谋,你生气了么?”

卢云本在闭目养神,听她此问大是逆乱,忍不住张开双眼,惊道:“公主折煞小人了。臣身居下属,只怕惹公主不快,焉敢来生公主的气?”

公主听他说得自责,温言道:“其实我方才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那么一说,好像显得我满心都是不甘。这要传扬出去,于我于皇上都是不好,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再提了,你知道么?”

卢云听她提起宫廷之事,自知不该多听,忙道:“小人理会得。”

公主微微颔首,又道:“其实为了和亲,宫里闹得很不愉快。几位公主相互推诿,没一个肯去。我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身为皇上的长女,也只有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了。”她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我朝能够强大一点,那该有多好……”

卢云听出公主的无奈,便也一叹,道:“是啊!若非那年御驾亲征惨败,公主殿下也不必去和亲了。”

公主嗯了一声,颔首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连御驾亲征的事情也晓得。”

卢云道:“臣是听柳侯爷说的。”

公主听了柳侯爷三字,忽尔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柳侯爷?你说的是柳昂天么?”

卢云听她直呼名讳,颇为无礼,但随即想起此女乃是本朝公主,说来满朝文武都是她的臣子,她要直言其名,自无不可,只好嚅嗫地道:“正是柳……柳大人。”

公主叹息一声,道:“当年御驾亲征时,我还没生下来呢。可怜我这伯父英明神武,却在前线驾崩,留下了这幅社稷重担给我父皇……唉……”

卢云奇道:“伯父?”

公主道:“我父皇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弟弟,武英皇帝当然是我的伯父了。”

卢云醒悟,立时连连点头。

只听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皇继任时只有十八岁。那时国家风雨飘摇,先帝又给奸臣杀了,天幸父皇出来主持局面,不然兵凶战危,军临城下,真不知今日朝廷会是什么样子。”卢云点头道:“那年也先可汗已然包围京畿,想来皇上确实是大仁大勇的英雄,才敢接下这个重责大任。”

公主微微一笑,道:“你这话是真心的么?还是随口奉承阿谀?”卢云脸上一红,忙道:“殿下明鉴,臣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焉敢行此无耻之事?”

公主笑了笑,道:“你别怕,我知道你忠义武勇,要不是如此,你方才……方才也不会为我舍去一命了……”说到这里,她脸颊上忽地现出一抹红晕,跟着望向卢云一眼,缓缓低下头去。

卢云心道:“看公主这个模样,当是受惊未复,须得休息一番。”当下躬着身,道:“公主殿下劳累一日,还请休息片刻。”

公主抬起头来,往卢云望去。两人四目相接,卢云只觉公主的目光满是关怀之意,心道:“这位银川公主果然爱民如子,便对臣下也是呵护备至。我为这等人舍身,却也不枉了。”

公主取过手帕,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抹,柔声道:“你流血过多,是该休息一阵,快去歇着吧。”卢云答应一声,自去崖边坐下。他运功疗养,慢慢地物我两忘,反空照明。

“无绝心法”发动,深厚内力在体内流动,霎时间四肢百骸无一不畅。想来此次外伤虽重,但内力却丝毫无损,当不至有大碍。

公主见卢云运功休养,也自去崖边坐下歇息。

四下一片静寂,除了山风呼啸,丝毫听不到一点声息。公主望着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想起日后命运未卜,不知能否再返中土,心中也是思绪如潮。其实此次和番本不该她出嫁,嫁的是幼妹玉宁公主。这位小公主的母亲名唤颜贵妃,早已在皇帝面前失宠,这玉宁又与皇帝不甚亲近,便嫁出去也无啥心疼。孰知颜贵妃连夜哭求银川公主,希望她能劝说皇帝收回成命。也是玉宁年小稚弱,银川公主不忍她孤身嫁到异乡,便亲向皇帝请命,由自己替代玉宁和番。只是她万万料想不到,好好一桩婚事,竟会阴错阳差的成了一场大斗争,真是始料未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