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第3/6页)

尤俊冷笑道:“那可能吗?银子已经发下去了!”

燕青道:“那也没甚么,你们可以否认,杀头凌迟我一人当,反正送旗取收据都是我自己去的,府台大人还认得我,不会硬赖到你们头上,何况马百平在金陵势通官府,镇江知府也不敢便吃到你们头上去。”

尤俊冷哼了一声道:“隆武镖局丢不起这个人,这件事我们认了,但是阁下可没有这么轻松,你得作个交代。”

燕青双臂一抱道:“怎么交代呢,旗子押在镇江府,我拿不回来了,杀了我也榨不出十万两银子来,你看着办吧。”

圣手灵猿陈亮厉声道:“你小子把命搁下来!”

凌空一指点出,指劲十分凌厉,遥隔三尺,燕青的胸前衣衫一扁,已经透了一个圆孔。

可是燕青的身子动都不动,倒是他坐的椅子背上发出扑的一响,落下一块大如手指的圆形木块。

座中诸人都大为震骇!圣手灵猿不但轻功无双,穿金指功尤为武林一绝,所向无敌。

然而燕青居然硬受了一指,而且还笑嘻嘻地站起来,摸着椅背上的那个小洞,口中喷喷地道:“前辈英风,果然名下无虚,这一指全凭内劲发出,锋及数尺之外,依然凝而不散,实在令人可佩,可敬。”

这一番话实足表现了他的内行,批评褒扬都极为得体,要是换了第二个人说出,受者必然风光无比,大感知己。

因为像这种内家指劲火候境界,很难有人达到,见识差的人,还说不出好在甚么地方。

燕青有如画龙点睛,把指劲所表达的境界全部拱托出来了,尤其是摸着椅背上跟指头一般大小的洞,还用手指试试大小,正有如伯乐之相千里马。

大凡内家指风,最难得的是一个凝字。

内劲分三重境界,由小而大谓之“劲”,一指发出,如果击碎了一块巨石,劲势虽够强了,却只是威尽而已。

第二重境界是由大而小,溶内力于一点,如单掌碎叠砖,由上碎到底是“劲”,只震碎夹在中间的一块则谓之“巧”,那已经难多了。

最难的,也是最高的一重境界才是:“凝”!

所谓“凝”,也就是到达了“返朴归真”、“天衣无缝”的境界,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发出时的面积多少,及物时仍然多少,就像陈亮的那一指,经四尺而达及椅背,着力处仍是指头大小的一个圆洞,就表示他已能将隔空指穴的内劲运用到收发的由心的程度,超越空间的限制了。

只是褒词出于燕青之口,却使陈亮的脸色十分难看,因为这一指是透过他的身体而及于椅背的。

陈亮的指劲是为了伤他而发,他不但安然无损,而且还把劲力原封不动地引到椅背上去,这无疑是表示了他的功力火候,远远地超出了陈亮。

而那一番褒扬也成了讽刺。

讽刺仅管讽刺,燕青却表示了他惊人的内劲修为,因此使得满座群豪目瞪口呆,作声不得。

燕青却又笑笑道:“陈老千万别以为在言词中有何不敬之处,在下之所以能幸逃此一指之危,只是仗着先师的无相护身神功而已,但在下仅能避免身体不损而无法使衣物完整,仅仅是初步的皮毛而已,在下对陈老是敬佩得很,敬佩得很!”

他连说了两个“敬佩得很”,表示了他的诚意,陈亮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一点,干咳一声道:“老夫忘记阁下是三白先生的高挥了,三白先生的内力修为,已达空灵的境界,当然不是区区指力所能伤得了的,老夫这一指无异是水中捞月,徒自枉劳而已。”

语毕还打了个哈哈,盖过自己的困窘,但也表示他再也不会出手了。

他无意出手,青萍剑史剑如与八臂神裘梅风也就不想徒自取辱,因为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有多少底子。

陈亮一击无功,还好是没有丢人,如果像八卦金刀纪子平那样,被他制服了,就只好卷铺盖滚蛋了。

这些老人所以在隆武与景泰两家镖局里耽着,一则是为了受到那神秘莫测的天魔令、穿心镖的胁迫,主要的还是为了在镖局中的优厚待遇。

靠着多年的盛名,才换来了这个丰衣足食的后半生,他们不愿意轻易地付之一搏。

因为他们看得很远,天魔教到目前为止,这是个不公开的组织,而金陵只是一个分坛而已。

即使制倒了燕青,也没多大的好处,砸在燕青手里,除了抛却一世盛名,还连带敲碎了饭碗。

那是很不上算的事,何况他们只是屈于现势,并没有为天魔教卖命的打算。

这一个个都是老江湖,老得成了精。

正唯如此,他们才不计身后的批评,屈身辱志,窝在金陵分坛的两家镖局里养老。

当年既没有挺身一抗的勇气与风骨,此刻又何必逞强卖命来为一个不甘心加入的组织而邀忠呢?

他们存心把问题推给总坛去解决了。

三个老的不作进一步表示,尤俊也无可奈何。

干笑一声道:“阁下好功夫,看来已尽得令师真传了。”

燕青淡淡地道:“好说!好说!在武学上,在下不过只得先师十之一二,但先师耿介之性,却能做到十之五六,一毫不苟取,在下是做得到的,所以前几天江宁道上,在下只取了贵高一面镖旗,而十万两银子,也用贵局的名义做了一番善举,难得有莫氏双杰在此为见证,而又承他们力保将真相告诸武林,谅来不会损及先师清名,在下告辞了。”

语毕起身一揖,回头就走。

尤俊忙道:“阁下就这么走了?”

燕青淡淡地道:“敝人倒想在这儿陪各位聊聊,但各位都没工夫,因为贵局与镇江府台所许的时限是今天午时,刻下午时将过,兄台还是赶紧去把镖旗赎回来,免得陆府台担心,人家看在贵局的金字招牌上,才放心地垫发库银,可不能使人为难,陆大人是个清官,也很有魄力,换了第二个人,未必就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一面镖旗能值十万两银子。”

尤俊征了一怔才道:“阁下做得这么漂亮,当然不会跟我们为难吧?我们也是伙计,阁下就是要跟敝上过不去,也该替我们想一想,这么一来,我们将如何交代呢?”

燕青想了一下道:“不错,江湖道上,如兄台这样通情达理的朋友还不多,敝人颇有意一交,只是阮囊羞涩,金陵又是销金窝,敝人自从秦淮河畔,跟金紫燕一聚之后,竟有点儿丢不下,但又去不起。”

尤俊忙道:“没问题,阁下只要肯去,兄弟当全力负担一切用费,但凡阁下的化销,都可以开在兄弟的帐上。”

燕青道:“盛情可感,但在下要谨守师训,一介不苟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