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自来亡命路 咸为意气争(第2/9页)

华阳道人脸色羞红:“便为此事,终南师兄多年来一见我便远远避开。”

终南道人道:“我……”

田钰道:“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没有我爹,你会不会喜欢我?”

终南道人见她眼神涣散,命已将绝,难过道:“其实你爹是你爹,你从来就是我的爱妻。”

田钰微微笑道:“你就是骗我我也开心。”拉住华阳道人的手放到终南道人手中道:“替我照顾终南。”又回头向唐宁道:“凤儿就交给你了。”

胖大道士想起一事:“田姑娘,是谁通知你到泾源?”

田钰吃力道:“是长……安……”手指怀中,合眼而逝。

终南道人从她怀中取出几样东西,除了银两手帕外,只有一支扁扁的三齿镖,江湖上许多人用,也看不出来头。

唐宁轻声问凤儿,凤儿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她不曾到泾源,否则看到老疯头,怎会偷袭?

终南道人道:“我记得当年在子午口那贼子所用的便是这种镖。”

韦玉筝定定神,问道:“二师伯,当年追杀我家的那几名黑衣人到底是哪个门派的?”

终南道人道:“那些贼子功夫一般,剑术却甚怪,看不出渊源师承,我原以为是河北藩镇所派,这些年我也用心查找,却无收获。”

不觉又过新年,到了二月天气,郑奇却匆匆赶到太乙村,带给唐宁一个惊天消息。正月二十七,元和天子服丹药暴病而亡。神策军另一中尉拥立太子登基,杀了吐突承璀和澧王,杖杀给皇上练药的方士柳泌,贬了皇甫镈和李道古。

郑奇道:“奇怪的是此前几日,皇上还见过义成镇节度刘悟,皇上不过是吃了丹药口渴,身体却好好的。宫中却传说是太监刺杀了皇上。我虽然是侍卫,太监们却不让我等靠近,也不让大臣去看尸身。”

唐宁想起长安剑宫许多弟子是吐突承璀手下,阎峰莫要受了牵连。

郑奇道:“阎大哥亲手格毙吐突承璀,成颀杀了澧王,都升了官职。”吐突承璀臭名昭著,杀了他是人心大快,不过唐宁心里却觉得极不舒服。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

转眼一年过去,又是春暖花开,正当寒食,翠华山上杏花烂漫,长安城中便有人结伴踏青而来,许多人吟起大历十才子韩翃的《寒食》一诗,想是厌倦了城中漫天飞舞的杨花,要来看灿烂如霞的山野杏花。

奚郎此刻正在溪边打坐练功,他入太乙门已有三年,每日里勤奋用功,如今已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长身瘦削。胖大道士见他性情过刚,便命他每日对着溪水打坐,揣度水流至柔的道家无上心法。

鸟鸣山幽,溪水淙淙,不时飘过落红。奚郎尚未入静,耳边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约有五六骑从山下驰来,到了溪边道路上却停下来,耳听有人“咦”的一声。奚郎睁眼看时,见五六名军将勒马望着自己,倒似看一件怪物。

当先一名军将肤色黝黑,望着奚郎,似曾相识。奚郎却认得他是井陉道上随着“镇河东”范无期的一名将官,奚郎这几年变化颇大,那人一时却认他不出。

身旁一名军将道:“秦师兄怎么一直盯这胡狗?”奚郎长相与中原汉人不同,一望便知是北方游牧族人。

奚郎听他侮辱自己,心中怒火陡燃,才要立起身来,想起师父平素再三教诲他要知忍贵柔,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继续闭目打坐。

那姓秦的军将正是“黑铁剑”秦宁,他卧底淮西与无极帮多年,终于回到神策军做了一名校佐,今日无事与几名神策军将同游翠华山。身边那军将眼见奚郎只向他们看得一眼便不再理会,感到大扫颜面,骂道:“兀那胡奴,见了军爷还不下跪,敢情是要吃鞭子。”气冲冲跳下马奔到溪边,照奚郎头上劈头就是一鞭。

奚郎听他骂时已是怒不可遏,此刻鞭梢及头,忍无可忍,疾伸右臂抓牢鞭梢,顺势一带,那军将不由自己便冲入溪中,惊散无数拇指大的游鱼。仲春时节,溪水虽不深,却也寒冷,那军将双腿自大腿以下浸得湿透,山风一吹,直冻得抖若筛糠。

神策军平素横行跋扈,虽然柳公绰任京兆尹时整治过一番,但从他卸任后这些神策军将自然又无法无天,不欺负他人已算难得,几曾受过别人的羞辱。何况还是个胡人!那军将当下拔剑便砍。

奚郎自认占理,也不肯多让。他自入太乙门,今日是第一次与人动手,当初他拜胖大道士为师,胖大道士知他身世孤苦,性情刚硬,怕他学艺不精与人动手要吃大亏,曾令他发誓未得师父同意,不得与人比武,更遑论打斗,否则逐出师门。今日奚郎遭那神策军将辱骂,伤到痛处,早将什么誓言忘到九霄云外。

太乙门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奚郎一动手,秦宁已认出是太乙门功夫,不觉有些犯难。原来这几名军将皆是长安剑宫弟子,代掌门阎峰三令五申,不得轻易与少林寺、太乙门、华山派等名门大派开衅,想到此节,便喝令二人住手。哪知这二人打发了性,谁都不肯罢休。

秦宁一跃下马,拔剑一招刺向那神策军将右肋,那军将只得回剑自保,一看是秦宁,口中呼道:“秦师兄,你怎么……”脚下连连被逼退数步。

秦宁剑一翻,又压住了奚郎的长剑,叫道:“太乙门的朋友,且请住手。”

奚郎见有人劝架,长剑又被秦宁压牢,便点头退后一步。

秦宁本想再讲几句客套话,却见奚郎面庞,依稀便是井陉道上跟随唐宁的那个小孩,不由得怒火中烧。他从小便嫉恨唐宁,何况唐宁在平淮西占尽他的上风,更在河北坏了他卧底无极帮的大事,真成了他的克星,对唐宁当然更加恨之入骨。

秦宁原本想平息是非,此刻却心一横道:“让我来教训这个小胡种。”

奚郎入太乙门不过三年,就算日日苦练,功夫又能有多高?自然不是秦宁的对手。好在秦宁只是撒气,也不想伤了他,饶是如此,奚郎已是狼狈不堪,长剑被秦宁拍落在地,手掌也擦去好大一片皮。奚郎紧咬牙根苦苦支撑,就是不肯叫饶。

那几名神策军将张狂大笑,满嘴“胡奴”“番狗”,不防惹恼了另一个人。

就在奚郎与那军将动手时已惊动了上下山的游客,远远的驻足围观,其中却有两名回鹘人,肤色白皙,深目钩鼻,胡须上卷,一人身着汉装,看上去象是文人,另一人却很魁梧,身着回鹘服饰,如赳赳武夫。

这回鹘人听得那几名神策军将“胡奴”“番狗”的乱叫,禁不住动了怒,身形一纵,猛得跳上一名神策军将的马背,一脚便将那军将踢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