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笑泯恩仇(第4/5页)

“至上至美?”宁致远哂笑,“真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剑法吗?”

赵长安徐徐起身。这时,清风徐来,一缕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掠过远山,拂过湖面,穿过花林,绕过花间。二人头顶一枝横出的繁花不能承受这一缕柔风的吹袭,“啪!”花枝折断,离树而舞。

赵长安微笑,右腕轻舒,拇、食、中指已拈住了冉冉飘落的花枝,然后将花枝向左,斜斜地划了一个半圆。他动作优雅,身姿灵逸,神情恬淡,步态从容,看那潇洒的样子,似正在月凉如水的梅树下赏花、望月、品茶、抚琴,独享那一苑的绝色与暗香。

“这是‘折梅八式’中的第一式‘暮雪潇潇江上树’!”紧接着,没有一丝凝窒,身向右偏,衣袂轻扬,已挥出了第二剑“寒沙梅影路”。

他目不斜视,衣袖飘舞,挥一剑,报一句这一剑的名字,若不经意间,已挥出了八剑!那段花枝,本只是段花枝,但在他挥出第一剑时,极普通寻常的花枝忽然间就变了,变成了一柄剑气流转不定的宝剑,一柄仿佛是一缕风、一丝梦、一痕泪、一声叹息构成的,透明的、无处在又无处不在的宝剑——缘灭!

宁致远定定地坐者,凝注花枝上下左右的移动,就在这片刻间,前额居然沁出了细汗。望着花枝划过的空中,他神飞天外,良久方喃喃自语:“好快!好快的剑法!”快?这么慢的剑法,他居然说快?赵长安在挥动花枝时,动作那般轻柔,速度那么迟缓,似乎怕动作稍快,速度稍急,会令花蕊中清晨的露水从柔嫩的花瓣上滑落,折损了这枝桃花的美丽。这么缓慢的剑法,他居然还说太快!

而遥遥凝望的数万人,初见他拈花而舞,纷纷称奇,但有那识货之人一看,立知他正在演示一套至高至上的剑法,急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珠子不敢错一下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唯恐眼皮子眨上半眨,就会看漏了花枝的一丝轻颤,令自己错过了一个学武之人一生一世中也难得一见的绝顶剑法。

这时,赵长安已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伫立在一株疏枝横斜的桃花树花影中:“这就是月下折梅八式!现在,你还认为它算不上至上至美吗?”宁致远仍望着半空中方才花枝舞过的地方,仍在回味方才八剑的走势和变化,任清风拂动他轻软的衣袂,漾起丝丝涟漪,良久,方喃喃道:“不错,这的确是已至上至美的剑法!”

“那……这八式,你看清了几式呢?”

宁致远仍然沉醉着:“殿下动作太快,我只看清了其中的三式。”

“哪三式?”赵长安会心地笑了,“是第三式‘玉笛声中人不寐’,第五式‘江南疑在天涯’,和第八式‘几生修得到梅花’?”

“是!”

赵长安目注春阳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叹了一声:“不愧是宁致远,果然惊才绝艳,竟然才一遍,就已看忘了八式中的五式!”他挥得那般慢,而宁致远才看清了三式,把另外五式全给忘了,他居然还称赞对方?“朕再演示一遍,这次,请看仔细了!”花枝又举,但这次挥出的八剑,与方才的八剑截然不同,根本就是另外的八剑!而且这一次的速度也不同,这次的速度快逾惊风,疾似闪电!。

事实上,数万人见他只是将花枝向半空中随意地晃了晃,随即垂手放下,又负于身后,动作快得令人莫名其妙:他这样挥一下花枝,用意何在?上万人中只几人看清了,在方才的这一瞬间,他已挥出了八剑,一气呵成、快若一剑的八剑!

宁致远又怔住了:“原来……八剑的出手,也可以这样慢!”慢?这么迅疾的挥动,他居然说慢?

赵长安一直无神的眼中有了亮光:“这次,看清了几剑?”

“承殿下出手缓慢,我只看清了其中的一剑!”

“哦?”赵长安的神情,惊异中掺杂着佩服。两人不约而同地道:“是第八剑‘几生修得到梅花’?”

这回轮到赵长安发怔了:“仅仅半盏茶的工夫,你居然就能只看清一剑,最后一剑!”他袍袖又举,第三次挥出了折梅八式。

这一次的剑招又变了,与前两次毫不相同。但最令人困惑的,却是这一次,每挥出一剑之前,他都要先发上半天的愣,目注于地,紧皱双眉,像全然已忘了早烂熟于心的剑招,正在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这下一剑的起手、走向、变化、转折和收束应该如何?就这样磕磕绊绊、拖泥带水的,才又勉强使完了八剑。

而在他第一剑才刺出之际,宁致远腾地跳起身来,目瞪口呆、魂灵出窍般地看着,待第八剑方才落下,便失声惊呼:“就是它!对,就是这一剑!你可否再演示一次?三遍了,我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一剑,就是忘不了它!”

赵长安绽颜笑了,花枝随意地往旁边的椅背上一搭:“这一下,还看得清吗?”宁致远凝视着花枝上簌簌滑落的露水,半晌亦笑了,是那种终于得到了自己所想要的,圆满了自己的心愿时舒心快意的笑。

赵长安目光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拖着脚慢慢坐下:“了不得,朕足足花了六年工夫,才忘得干干净净的八剑,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你居然就全抛诸脑后了。如此的眼光、领悟能力和武学修为,真教朕不寒而栗呀!”

宁致远垂头想了一下,注视赵长安,诚挚拱手:“殿下,今天这一战,宁某技不如你,我输了!”赵长安一怔,惊讶至极:“你认输?还没动手,你就认输?”宁致远点头道:“虽没动手,但月下折梅八式,的确是至上至美的剑法,我自问没有本事破它,况且还有缘灭剑,剑法与神剑合璧,我敢断言,当今天下,无人能缨其锋!”

赵长安斜瞟他:“害怕了?你是后悔了吧?后悔不该自不量力,现悔怕参半,就想临阵脱逃了?”

宁致远淡定微笑:“殿下英明睿智,的确说中了宁某的心思。”赵长安霍然起身:“你目无君上,挟武犯禁,朕早就想杀你了。且以你的悟性,再过三年,武功定然超过朕,你以为,朕会干那种养虎贻患的蠢事吗?”宁致远怔住:“我已认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赵长安咬牙:“放过?哼,念在你年纪尚轻,就已有如此高的武功修为的分上,有什么话现在就交代了吧,待会儿你横尸于地后,你的遗愿,朕会命人去为你办理!”宁致远失笑:“我虽认输,但不一定就死,你现在就让我留遗言,未免也操之太急了吧?”

“朕今天决不会饶你!”

宁致远无可奈何:“殿下既咄咄逼人,那我也只好奉陪了!”腕一翻,掌中已多了一柄剑,一柄普通至极,随便在哪个铁匠铺里花半两银子都可买得到的青钢剑。见赵长安很是诧异,他笑道:“缘灭剑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无论何种宝剑都不能跟它抗衡,既如此,我又何必去找些宝剑来供之毁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