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费尽移山力(第2/4页)

一杖下去,本想咬牙硬挺的王玄斌便大声惨呼了,三杖一过,监刑太监又喝:“着实打!”又是两杖打过,换另一名行刑校,仍如前一般大喝,每喝一声,环列四周的众人同声应和,喊声惊天动地。

群臣惊怖于皇帝的雷霆之怒,相顾失色。许多人在才打第一杖时便浑身僵硬了,更有平日与王玄斌交好的,两股都颤抖起来。而王玄斌则痛苦难忍,凄声惨嚎。因全身被绑缚牵拽得不能动弹分毫,他只得将头脸用力撞地,鲜血和着被撞落的牙齿塞满口中,仅止十杖一过,他下颌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花白胡须,便全被地下的金砖磨脱了。

赵长安手足战栗:四十杖一打,他即便不死,也必会卧床数月,身残体败。此次救人一事,自始至终他全不知情,这时皇上毒打他,用意极为明显,就是逼自己答应凌迟处死七人,可……可……自己若答应,那不是明知故犯,再欺一回君了吗?

正当他心急如焚、惶然无措之际,见皇帝对立于王玄斌头前的包承恩一使眼色,包承恩会意,双脚脚尖向里微微一偏。一见这个动作,他如雷轰顶,魂飞魄散,疾抢上几步,跪倒丹墀下,“咚咚咚”以头撞地:“皇上,别打了,别再打了,臣接皇上的旨,臣遵旨!”除了他及皇帝,没人知晓,他要遵的是何旨?

皇帝睥睨着他,阴冷地笑了:“现在才来遵旨?你就不嫌太迟了一点?”正当其时,“嗷”的一声,紧接着惨叫声陡然而止。然后杖打声及行刑校的喘息声也都停下。一时间,宽广的大殿内静得疹人。包承恩躬身趋至丹墀前:“万爷岁,犯官王玄斌咽气了!”

“嗯,拖出去!”皇帝斜睨浑身哆嗦的赵长安,“传朕旨意,摆驾刑场,今天,朕要亲眼看着宸王世子下旨处死乱贼!”又侧目,“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有的人最好别起那些荒诞不经的念头,做那些大逆不道的勾当。不然,不须朝廷大军出动,那些乱贼的九族,朕指顾间就可灭了。到那时,不是朕无仁君之心,而是有人有不臣之意!”然后由包承恩搀着,下了踏脚,往殿外行去。

面色如死的赵长安挣扎起身,伛偻着腰,随战栗失次的大臣们一同出了大庆殿。

刑场设在城东闹市的一处十字街口。之所以选这么一个人来商往的嘈杂热闹之地,为的就是在行刑时,要让尽可能多的平民百姓得以领受朝廷的律令之威,以起到震慑民心的作用。这日一早,距刑场尚有三百步的各处路口,均有穿戴重甲的禁军持明晃晃的兵刃把守,禁绝任何闲杂人等出入。

刑场偏北的大空场上,已张搭起明黄帐幕,但宽大的帐幕中只有两案两椅,前后设置,两案两椅间以一道金丝纱帐隔开。案椅均朝向一个临时搭建的巨大刑台,台上立着前后两排,共计一十四根刑柱。每根刑柱下都搁着一个乌黑木盘,其中是精光闪闪的钩、尖刀、锯、凿等凌迟的刑具一套。

才见那十四套在艳阳下闪着寒光的刑具,赵长安脑中“嗡”的一下,脚步越发蹒跚了:天哪!难道……宁致远他们也被擒住了?这……这下可怎么办?他目瞪口呆,手脚瘫软,也不知是如何才坐到黄幕中前面那张龙案后的。

才坐定,身后便传出皇帝威严的声音:“人犯口中都不要衔枚,朕要有的人听听,他们在受刑时,会有什么样的‘好话’喊出来,感谢那个尽心竭力要救他们的恩主?”

车走雷声,不须抬头,近千大臣及侍卫都知是押解死囚的骡车到了。赵长安垂头,手指已搭在了缘灭剑的剑柄上,心中一个声音在狂喊:先救宁致远和他的人,然后再跟他一齐救上官轻寒等七人逃走!

“饶命呀!世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奴才的一条狗命吧……”

嗯?他一愕,迅即抬头,见众狱卒已横拖直拽出一群绳捆索绑、铁链缠身的犯人,前面七人,正是上官轻寒他们,但紧随其后的七人,并不是宁致远,而是温惜玉、关月、周盂等,大声哀嚎的,正是周盂。他心中一宽:宁致远并未被擒住!

但再一看面色平静、目光明亮、已被牢牢绑缚在刑柱上的上官轻寒等七人,他的心便酸了:七人的双肩、双足踝处,都血肉模糊地钉着一根拇指粗的黑铁条,无疑,七人的武功都被废了,现已经连站都站不稳,更遑论行走。凭自己一个人,如何能救得了七个连路都不能走的人逃跑?

这时,他耳边又响起了皇帝方才的话:自己若敢轻举妄动,他就要灭了上官轻寒等七人的九族!

上官轻寒等七人昂首而立,与周盂等人面如死灰、浑身筛糠的情形相反,他们均面含微笑,胜似观花,令那些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不禁在心中暗赞了一声:“好汉子!”

赵长安等着听最恶毒的喝骂诅咒,但奇怪的是,虽然俱未衔枚,七人却都紧闭双唇,一言不发,不像身后的温惜玉等七人,或哀哭求饶,或已昏死了过去。只是,上官轻寒在瞥见剐割的刑具时,闪闪发光的眼睛一乜赵长安,嘴角微微一翘,似是在笑:怎么?尊贵的世子殿下,您的一言九鼎,原来就是这个?那一刀斩讫,便是这些?

皇帝再次开口,声冷如冰:“宸王世子,可以下旨行刑了。”赵长安不作声,他根本就没听见御旨。事实上,此时他眼中,只有上官轻寒七人那浮在唇边的淡定微笑。

“听见了没有?”那个可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话音中充满了威胁,“是不是嫌受刑的人太少了,世子要再多添两三千号人来?”

七人明净安详的微笑在赵长安的视线中模糊了,那是泪水!“斩!”随着极枯涩难听的一声嘶喊,一支黑漆令箭从案后掷了出来。

“呃……”聆候钧旨的司官愣住了,上谕中,明明写着,这十四个人要受的是剐刑呀?

“怎么还不动?”赵长安怒喝。

“臣……臣……”

“啪!”静寂如死的数千人,均听到了赵长安身后黄纱帐中传出的这声惊雷般的暴响。司官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又是一记更清脆、更大声,亦更慑人的拍击案桌的响声,赵长安咆哮了:“没听见?立刻行刑,斩!”喊到“斩”字时,他声音变调,仿似鬼哭,“还不动?”他暴戾地戟指浑身哆嗦、面无人色的司官,“是不是要我亲自动手?”

这时,黄纱帐中,皇帝竭力克制的声音传了出来:“立刻照世子的意思办!你们这些奴才,敢违了他的钧旨吗?”如蒙大赦的司官一迭连声答应着,挣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奔到刑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