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兵戈服帝子(第4/5页)

“不是?不是你会这样侍候他?不但把‘千里快哉风’内功、‘月下折梅’剑法全数传给了他,还鞍前马后、跪着爬着地做他的奴才?想当年你游凡凤有多傲气?就是皇帝老儿在你游大公子的眼里也不如一粒沙,要不是为了那个贱人跟你自己的儿子,你会丢下所有,去做一个王宫的侍卫?一个随人呼来喝去、打骂由心、任意作践的奴才?”她逼视对方双眼,“你倒是说话呀,我的人间散仙、江南逸士?”

游凡凤痛楚闭眼:“是,我的确是为了王太后母子才留在王宫,可我绝对没有……”

“没有?”萧太后笑了,“游大公子,你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一十八年不见,竟是连个谎都撒不圆了?你瞧瞧那个小杂毛,那张脸,长得跟你当年有多么相像,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她笑得轻盈动人,“特别是那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跟你有什么分别?”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不是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这天底下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你还说他不是你跟那个死贱人生的杂种?”

游凡凤咬牙,一字一句地道:“萧绰,当年的确是游某有负于你,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跟王太后、世子殿下无关,我也绝不容许你侮辱他们。你要再敢乱说一个字,休怪游某翻脸无情,认不得你是谁!”

萧太后一怔,心痛如绞,跌坐椅上,以手扶额,半晌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方字字是泪地道:“琼楼花飘欲黄昏,桂影阑珊,玉笛飞声。彩袖含笑奉金樽,酒也销魂……人也销魂。”

游凡凤听她所诵的正是当年自己写与她的情词,心亦是如钝刀剜割般剧痛:“叶叶,我这一生负你太多,永远也补偿不了了……”

“怎会补偿不了?只要游大公子有心,就能补偿。”

游凡凤黯然垂首:“好吧,太后要游某做什么,游某都一诺无辞,就是要游某的这条命,亦只管拿去。”

萧太后哧道:“命?你的命,早就是本后的了。”

游凡凤呆滞以应:“不错,十八年前太后就救过游某一次。三天前,要不是太后及时出手,推开游某,消解了游某自击的力道,又封住游某的前胸大穴,护住游某的心脉,现在,游某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清楚就好!现在,你有办法补偿。”萧太后无力地点头,“本后与游大公子之间,恩尽义绝,可我那可怜的孩子,才来到这个世上一个月,就没了爹娘,游大公子若还是个人,就该去把她找回来。”

游凡凤侧脸,避开她那痛苦怨恨相交织的目光:“当年,那两个仆妪是如何把孩子抱走的?”

萧太后瘫坐椅中,痛苦地回忆道:“那个老太婆没印象了,男的约莫四十多岁,左手虎口上有块星状疤痕。我……我当时怎么也不多留个心眼,轻易地就把孩子给了他们?我这做的什么事呀!”泣不可抑。

游凡凤无颜看她,唯仰天长叹。待她哭声稍歇凤问:“孩子身上有没有记号?”

“在她……她的后脖颈上,竖着有两颗红色的小痣;另外,在她走时,我把那块丝巾,就是当年你送给我、上面写着你那首《一剪梅》的丝巾,揣在了孩子贴身的衣服里,作为日后相认的信物。可……”

游凡凤劝她:“莫再哭了,我答应你,一定把孩子找回来。”

“找回来?怎么找?”萧太后又咬牙了,“当年,你为了那个贱人和野种……”

“你!不许你冒犯王太后和世子殿下!”游凡凤戟指她,怒道。

萧太后怒火大炽:“冒犯又如何?”她毫不示弱,“本后不但要冒犯,而且还要狠狠地‘冒犯’!多了不起的一个世子殿下?现在我就去掐了你的心肝宝贝,让你也尝尝没了孩子的滋味,让你也知道,一个人没了孩子后,心会怎样的疼?”

游凡凤又气又急:“你……萧绰,你要敢……”他双眼发黑,“碰他一根手指,我……”

“你,你怎样?”萧太后针锋相对。游凡凤脑中“嗡”的一下,全身冷汗进出,便要昏厥。萧太后一惊,没料到他竟会被气成这样,又恨又痛,奔过去一摸腕,还好,脉象沉稳均匀,他只是一时的气闭。

这时窗外轻微地“咚”一声响,有人!

萧太后推窗跃出,见一条轻灵的身影闪过楼角,再追过去,见身影已从东南的一道院门出去了。她愣了愣,显然认出了这道身影,不再追赶,叹了一声,返身回房。

身影是个身着明黄缎绣云凤貂皮袍、淡紫绸彩云金凤褂的美丽少女,她年约二十,发挽奉圣十二髻,髻上斜插两支镶红玉金钗,饰凤形镶花玉钿。皮肤白而透亮,一双丹凤眼灵动而任性。她穿宫绕殿,向西行去,不时遇到执役的宫女、太监,一见是她,无论是谁,都会立刻停下所有的动作,躬身垂首,恭恭敬敬地避在一边,为她让出路来。

少女到了一座重檐叠字的宫殿前,对阶下的众禁卫军挥了挥手,示意噤声,然后蹑足屏息,往一扇半掩的窗旁靠去。透过窗子,她见大殿正中,靠西的第三张椅上,背对自己坐着一人。

显然,这人已坐了许久,可他却甚是闲适自得,且虽一人独坐,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无聊。事实上,当少女偷窥他时,他正饶有兴致地鉴赏殿壁上挂着的一幅《秋山问道图》,同时低低地哼着一支小曲。少女听不清楚词句,但只听调子,也知他此时的心境极佳。

少女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良久,心里叹了口气:真不愧是风华绝代的赵长安,辽国的皇亲贵戚、王侯公卿虽多,可谁能在成了敌国的囚徒,生死未卜之际,仍能这样悠闲自得?

赵长安正优哉游哉,忽见一绝色少女走来,对他调侃道:“赵长安,你倒是蛮开心的嘛!”赵长安淡淡地瞄了她一眼:“莫非你不开心?”

少女坐在他旁边的椅上,上半身斜靠过来,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当然开心啦,名震你们南朝的宸王世子,做了我们大辽的俘虏,嘻嘻……这种事情,以前好像还从来都没听说过。”

赵长安淡淡地回应:“凡事都有第一次嘛,何况,做你们的俘虏,于我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哈,你想看倒霉的样子,我可以让你看一个人去,现在他就是很‘倒霉’的一副尊容!”

少女好奇地问:“谁?”

赵长安哈哈一笑:“你大哥!”少女一怔,但一想,自逮住赵长安后,大哥脸上成天可不就是一副“倒霉”相?不禁“扑哧”笑了:“这还不是都得怪你。”赵长安双手拢在袖中:“会怪的怪自己,不会怪的怪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