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苟能制侵陵(第4/5页)

他这一番娓娓道来,众人无不听得暗暗心服。

“西夏全国皆兵,士兵蛮狠凶残,最善攻城掠地。”赵长安环视群雄,目光在遇到宁致远的炯炯清眸时稍作停留,微笑示意,“以前,西夏军在攻城时,深以城前宽且深的壕沟为苦,后制造了一种战车,名唤‘对垒’,攻击时,每出数十上百辆车,每车载兵士十多人,推车手十人,将车推到壕沟前,然后车上兵士跃下,众人合力一推,将翻入深壕,无论多宽多深的沟堑,顷刻便被填平,这时众兵士再越壕沟,如履平地。接着,弓弩手持神臂弓,发射夺命箭。此箭非同一般,箭杆长逾一尺,上铸倒钩铁刺,中者伤处立时爆出海碗大的裂口,血涌如泉,片刻即死。而此箭一发,少则万余,多则百万,故又名飞蝗箭,这样疾风暴雨样的一轮猛射,城墙上几无生还者。”

众人不寒而栗,深为西夏军的强悍凶暴而心惊。

赵长安眼中则流露出了痛楚:“这时复冲出步跋子,人人左手持三钩长铁链,右手握番刀,这些士卒久经战阵,上下城墙,出入沟堑,逾高超远,行动迅疾,一扬手,链钩咬进城墙垛口,只须三两下,人已跃上了城头,打开城门。接着再派铁鹞子,即如女真人的拐子马,穿戴重甲,刺斫难入,冲入城内。这样,城就被攻破了。这种进攻,前后耗时不过一刻。据说,最快的一次,是攻克南朝的东境军事重镇抚宁砦,仅半盏茶的工夫,抚宁砦的城门已被洞开。那一次攻城的,便是现在城外的祥佑军!”

众人均木然呆坐,只宁致远镇定自若:“兰公子既知彼,也知己,想来胸中已有守城的方略了?”。

赵长安庄容道:“不,守城的方略,我没有。”

“啊?”有人失声惊呼。

杨利用才平复下来的心,顿时又悬起来了:“你,你……”若非对方是太后近侍,他真想骂娘了。

赵长安浅浅一笑:“攻敌的法子,我倒有一个!”

“攻?”厅中上百双眼都直了。

“不知诸位想过没有,敌军何以不在今日攻城?那是因大军长途奔袭至此,已人困马乏,故而要休整一日。但更为重要的,却是他压根儿就没把我们这个城防空虚的边隅小城放在眼中,也不认为我们有还击的能力,是以才托大轻敌。但他这样一来,倒为我们的攻击留出了充裕的准备时间。”

“我们这么点儿人,怎么去攻?”苗夫人大惑不解,“我觉得,现如今,只有守城,才是最好的法子!”

“守?”赵长安失笑,“请问夫人,我们怎么守?自古至今,守城者,必须兵精粮足,现城中兵少将无,且无水源,守城二字就连想都不用去想。唯有进攻,且速战速决,才是我们最好的出路。”

“那怎么攻呢?”

“如何进攻,待会儿我自会告知。但两军对决,变数极多,且我方兵缺将寡,殊为可虑,是以虽作攻击的准备,援兵仍是要去求的。”

一听,众人又犯难了:出城的唯一通道已被敌军掌控,便是个一流高手,也难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那十里连营,即便是过去了,尚有几百里的戈壁沙漠要走。一时间,却到哪儿去找这么一个武功、轻功、胆识、机智、耐力俱是一流的高手求取援兵?

宁致远沉吟了一下:“兰公子,莫如我去燕京走一趟?”

“不成,宁少掌门须留在这里,我的攻敌之计,离了宁少掌门,便不灵了。”

“这求援之人,当然非属下莫属了。”冯由缓缓起身。

“这一趟燕京之行,还真非樊先生不可。”赵长安歉然,“杨大人,可否请你修书一封,陈明情由,另再派一名熟悉道路的兵士,陪樊先生同往燕京?”

“不必了,”专注地听赵长安侃侃而谈的李隆开口,“这个带路的人我派。”从怀中取出一支铁函,递给身后一名彪悍魁梧的随从,“你跟这位前辈回燕京去,求见太后,火速调请援兵来。”

“是!”随从接过铁函,躬身听命。

冯由对赵长安一拱手:“公子保重,遇事千万多留点儿神。”随即一托那名随从的手臂,也不见如何动作,众人只觉眼前阳光似乎晃了一晃,一阵清风掠过,再看时,冯由与随从俱已没了踪影!

诸人全大吃一惊:兰塘秋这个貌不起眼的仆从,轻功竟如此了得!

宁致远一怔之余,心中有数了:昨天救贾人星的,就是这位樊先生!

“杨大人,现请你通令全城,征召三百青壮男子、三百勤快妇人,再要棉被五百床、菜油五万升,瓦罐、瓦坛、陶罐、陶坛,越多越好。”

杨利用现已对赵长安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问他要这些东西的用途,当即下堂办理。

赵长安又邀请宁致远、李隆到厅后一叙。

二人知他必有深意,遂对诸雄团团一揖。然后三人到厅后一间小阁,掩上门,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一会儿三人复到中厅,只见宁致远、李隆俱双眼发亮,神采飞扬,与之前的愁眉深锁、面色沉重相比,迥然不同。

赵长安一正脸色,对厅内众人深深一揖:“明日一战,敝人尚有一事拜托各位,明日只以退敌为第一要务,若是天佑我等,敌军溃逃,请各位切切不可滥杀败兵降卒。先圣有云: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杀人太多,伤生害命,实在不祥。此一点,望诸位英雄前辈们谨记!”

众人并不以为然,此时言之未免尚早,却也打个哈哈同意了。

该说的都已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赵长安便想告辞回客栈。宁致远劝留:“公子就在这府中稍歇吧,这样,我们要遇到什么疑难不明的地方,也好就近向你请教。”杨利用亦同声附和。

“既如此,那就请杨大人派个人去悦来客栈招呼一声我二弟,我和樊先生今晚就不回去了,让他一个人小心些。”

“行,下官马上派人去。”

杨利用令人引赵长安到厅后的一间偏房休憩,而他和宁致远、李隆及群雄却都忙乱起来了。依据赵长安的计策,宁致远口说指画,交给各门派帮会各种匪夷所思的差事。而李隆也将自己的二百骑兵作了相应的布置。杨利用则督促手下,将征募来的青壮男子、妇人分派了棉被、菜油、坛、罐,然后各司其职。

这一通忙乱,至戌时三刻都未就绪,中饭、晚饭时,赵长安被请到中厅用饭,竟只他一人据桌而坐。

饭罢回房,夜色虽降,归寝却尚早。赵长安见书架上除几本卦书,再无别物,正不知如何打发长夜时,宁致远翩然来访。正好,他心中有许多疑问,要一探究竟,于是与之一边闲聊,一边将话头引到了宁致远何以会在这个时候来到静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