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何人最销魂(第3/4页)

榻上二人相对无言,听房外渐渐息了人声,估摸时辰,应该已到二更了。嘿黢黢的静夜中,宁王柔声轻唤晏荷影。

晏荷影闭目不答,他自觉无趣。被擒后,他一直盘算,想以晏的美色作饵,诱“三师父”上钩,寻机放了自己。但现见她并不搭理自己,那自己早已打好的腹稿,让她为了大宋、朝廷和黎民百姓献身敌人,救自己脱困的一番大义之言,就都说不出口了。

他心中百般筹划,终是无计可施。一想到皇帝马上就会发现,自己谎言欺君,明明是去江南办差,却在西北被擒住了!欺诈圣上,其罪非同小可,皇上雷霆震怒之下,自己不知将会有何巨祸临头?一想到皇帝对自己的残酷无情,及处置拂逆圣意之人的严苛手段,他不禁遍体流汗,这时才深悔这趟西北之行。自己这次是太冒失了,惹出了这收拾不了的大麻烦……

他正诅天咒地,门外“嚓”的一声轻响,犹如风穿春林的摇簌,紧接着,反锁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人影闪了进来,轻捷无声,如清风拂过厢房。

二人凝目注视,但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两人一怔,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晏荷影的心更是怦怦乱跳:糟了,那个“三师父”来了!

影影绰绰地,只见那条人影立定,随即轻唤:“殿下……殿下……”地道的东京口音!这声音清朗柔和,但晏荷影一听,却如一个焦雷劈在了头顶,霎时间连呼吸都闭住了。

这声音……怎么……怎么……竟是如此熟悉?仿佛午夜枕边爱人恬静的鼻息,又似那命里的约定,已在自己耳边唤过了千回万遍!

宁王一呆,忽扬声高叫:“哎呀!这下可实在是太好啦,你是来救本王的吗?快点儿过来吧,本王现在就在你的右手边、八步远的地方,你可千万小心点儿,可千万不要被这山庄里的那些侍卫发现你呀!”这一阵叫,声音尖利高亢,在寂静的黑夜中如响起了一连串的炸雷,晏荷影与那人影俱是一愕。

晏荷影心道:咦?他明明在人影左手边的偏榻上,却为何指错了方位,且如此大声?简直就是在大喊,难道他怕没人听得见吗?

人影一闪,已到了宁王身边,虽是暗夜之中,这人认穴的手法仍异常精准,衣袖一拂,已解开了宁王被封的所有穴道。但宁王却蓦地惨叫:“哎呀:疼死本王了!”倏地前倾,似要跌倒,人影疾伸手相扶,突觉自己两臂一紧,已被宁王张开手死死箍住了。

人影又惊又疑:“殿下,您怎么啦?您什么地方痛?”宁王仍在大叫:“唉哟,痛啊!咳咳……本王……本王……”

门外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嘭”地被撞开,几条人影冲了进来。只听萧侍卫长大声喝令众手下包围这间屋子,堵住出园的所有路口,若有人要冲出去,立刻乱箭射死。纷乱的呼喝应答声中,人影轻叹了口气。这时,宁王却松手,颤声命人影背着他冲出重围。

破空声疾响,四五件各式兵刃已兜头砸将过来。人影轻闪,随手拎起垂花门旁的一个花架,“刷”的一声,紫檀木花架已被三柄锋利无匹的法杖劈成了两半。

突然,房中亮如白昼,刺得晏荷影一时间无法睁眼。原来是一群侍卫高擎火把、灯笼冲了进来。

晏荷影定了定神,凝目望去,见房中一人,着一袭雨过天青长衫,持两截花架,正和萧侍卫长及三名喇嘛缠斗。他身形飘逸,行动无声,清风般在四名敌手间回旋。虽只是一个背影,却也让她即刻傻了!

这人一侧身,明亮的烛火下,她看得清清楚楚,他面上凹凸不平,点点麻子。正是她和家人、宁致远遍寻不获的,那个宸王世子赵长安的贴身侍卫,那个金龙会的门徒,那个残杀朱承岱的娇妻爱女和自己父亲、二哥的元凶,那个骗取传世玉章,虚伪阴险、假仁假义的恶棍、畜生、小人、无耻之徒——尹延年!

模糊的泪眼中,只见他的身姿,仍然颀长秀挺;他的声音,仍然清朗柔和;他的笑容,仍然明净动人;他的行止,仍然闲雅沉着……只不过,短短一月的工夫,他的脸庞,已清减了许多。

圆月弯刀在尹延年身前身后左斫右斩,织成了一道凌厉的刀网,将他的上身全都罩住,而三柄法杖则专攻他的下盘。四人非但攻势狠辣,且配合严密,这急风骤雨般的攻击,就是水都泼不进去。

但尹延年并不慌张,微笑着,身往左侧,拎着的半个花架斜挥,又是“嚓”的一声,花架被削得只剩了一只架腿,成了一根木棍。但弯刀却也被花架上深厚无匹的内力激得偏向右侧。若非萧侍卫长手缩得快,差一点儿就要跟三师父横劈过来的法杖相撞。

萧侍卫长一惊,幸亏自己的宝刀削铁如泥,而这麻脸小子的内力,因花架的缘故而不能施展,若他使的是精良兵器,甚或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那方才双方兵刃相交的一刻,内力相拼,自己的刀便非脱手不可!

这时,三柄法杖均砸在尹延年右手的另半个花架上,“咔嚓!”花架粉碎,但三柄法杖,一柄忽地飞到了房角,另两柄亦被花架上蕴含的深厚内力击得东倒西歪,全无准头。三喇嘛踉踉跄跄地各退三步,大骇,这麻脸是谁?内力、招式、轻功居然没一样孬的!

尹延年手中只剩一根木棍了。他衣袂飘举,袍袖轻扬,如一缕夏夜拂过荷塘的清风,已绕到了两名喇嘛背后,就要往宁王这边来。萧侍卫长急忙连出七刀,阻住他的去路,三师父也拣回了法杖,再加入战团。而观战的一众侍卫,这时全因抵受不住五人激斗时发出的凌厉割面的劲厉内力而退出了房外。

尹延年右肩微矬,使的正是晋州赫家独传的无敌神棍,招式精奇,加之那骇人的内力,四名敌手只得再各退了三步。

四人情知今夜撞上了平生未遇的劲敌,只得全力抢攻,仗恃兵刃锋利,招招只往木棍上招呼,拼着兵刃被磕飞,半边身子被震得麻疼,手腕被木棍上的劲道撞得痛不可当,也要将之削断。

对方虽只一人,但他的一人之力就已远胜己方四人的合力夹击。一时间,四人虽还勉强能够抵挡,但俱已骇怕了:再这样下去,最多再过十招,己方非落败不可。

“刷刷”,木棍已成了两截不足一尺长的木棒,尹延年左手稍举,右手横挥,招数已变成了河北赵氏双雄的“龙凤双绝刀”。他一边力战四人,一边头也不回地催促:“殿下快走!”

争斗方起时,宁王已往侧门逡巡而去,但到门边,一看外面那围住了这所房子、刀枪如林、密密麻麻的侍卫,便知自己根本走不脱,索性回来,歪在榻上,两腿一前一后打秋千般晃荡着,观赏五人激斗,神情十分愉悦。这时他听尹延年让他快走,笑了:“你刚刚……忘了解开本王腿上的一处穴道了,本王现在腿上麻酥酥的,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要不,你再过来,把这一处穴道也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