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真真亦假假(第4/5页)

晏云仁、苏掌柜面面相觑,不知他的“高明”意所何指?“大悲咒”指的是这种异毒的名字吗?但片刻工夫,众人均已察觉这个简本的脾气冰冷怪僻,不近人情,谁都不敢开口询问,只恐一个不慎触怒了他,误了对晏云孝的救治。而晏云孝被简本那眼神一扫,立觉背脊剧痛如刀割,不由得全身一阵抽搐。

简本又望着那扇窗子道:“这人的毒伤老夫只能治一半,另一半却治不了。”

“敢问简先生,能治的……”

“能治的,是把钉在椎骨上的针取出来,不能治的是针上淬的毒!因制这毒的原料极其奇异难觅,有夷南遮放深山中的烂骨兰、川东老古涧旁的断筋草,西域雪原上的狼毒血、龙竭,还有冀北魏家秘练的水盐花。而炼制这‘大悲咒’,非但原料难觅,制法复杂,且过程也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制毒之人就会立刻中此五毒,全身溃烂,呕血数升而死。但这人居然能把‘大悲咒’炼制成功,高明,高明之至,真是个高人!”

晏云仁等人一听,他竟把炼制这种歹毒阴辣毒药的人称作“高人”,把炼制这种毒药的手段赞作“高明”,人人面上色变,胸中气涌,要不是有求于他,真是要破口大骂了。

“但……”简本摇了摇头,又皱眉道,“仅只这些,也难不倒老夫,只是……这高人还在五毒中更添加了一种原料,可我却不清楚这原料是什么,这就无法对症施治,配制相应的解药了。”他肯定地顿了一下,“所以,此毒无法可解!”

晏云仁心一沉,说道:“照先生的话……”

简本又打断了他:“要解‘大悲咒’之毒,甚是麻烦,除了要只有制毒之人才会有的解药外,尚须找到身怀‘千里快哉风’内功的顶尖高手,让这高手用深厚的内力,把已深入椎骨的毒尽数驱出,二者缺一不可。不过,施救之人一运功驱毒,全身的内力就会丧失,要三个月后方能恢复,且身体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不但从此病恹恹的,还会减寿二十年。试问,世上有谁会干这种损己利人的傻事?这两条,你们一条也做不到。所以,这个人,嘿嘿,已经废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别人的生死痛苦,竟是半点儿也不放在心上。晏云仁愣了一愣,还要好言恳求。晏云孝阻止他道:“算了,三弟,既然治不了,我们就走吧。”

简本双眼一翻,道:“谁说治不了?驱毒虽无法,但取出毒针,却还难不倒老夫。他的命是一定可以保住的,不过他从腰以下就瘫了。”

晏云孝立刻道:“三弟,不要再多说,我情愿马上死了,也不受那些零敲碎打的活罪!”

晏云仁不答,想都不想,咬牙请简本为晏云孝取毒针。他见晏云孝还要再说什么,出指如风,已点了他的昏睡穴,然后恭恭敬敬地对简本道:“神医请动手吧。”

简本背负双手,眼望窗外,一动都不动:“诊金未付,动的什么手?”苏掌柜忙将早已备好的十两黄金的红封双手奉上。简本连一眼都懒得看,嗤鼻道:“这是什么?这么点子小钱,是打发要饭的穷叫花子吗?”

苏掌柜又怔了怔,讷讷地道:“神医您……您不是定下了十两黄金的规矩吗?”

“老夫的规矩是每诊治一次,最少十金,却不是人人十金!”

苏掌柜又结巴了:“那……神医您……”

简本双眼向天:“要拔针,这人须付万金之数!莫非姑苏晏府晏老二的一条命,还不值一万两金子?”

苏掌柜大吃一惊。忽然,晏云仁也声冷如冰地对他道:“老苏,请您马上回银楼,派人送一万两金锭过来!”苏掌柜偷瞟了一眼他那铁青的脸色,喏喏连声地答应着去了。

不过半盏茶工夫,他已脚步匆匆地带着十六名大汉,抬进来四口黄铜包角的黑漆木箱,四口木箱既大且沉,十六名大汉俱抬得红头涨耳,口喘粗气。

四口木箱一字排开,放在西花厅门口,苏掌柜揭去箱盖上封缮严实的封条,然后用腰间系着的铜匙,打开箱上的大铜锁,揭开箱盖,把系着的红绸布解开。顿时,金光耀眼的四箱黄金,把简本的灰眼都映黄了。

苏掌柜恭敬地道:“每口箱有赤金一百锭,每锭足色赤金二十五两,四口箱子,共是黄金一万两整,请神医查收。”

“唔,把箱子抬到后院去放好。”直到这时,简本才总算是拿眼角瞟了晏云仁、苏掌柜等人一眼,“你们全到院子里候着。”

晏云仁踌躇:“要不要……在下帮忙?”

简本立刻回答:“老夫动手,从不要人帮!”

众人只得伫立院中等候,眼见竹帘内静寂无声,人人焦躁不安,也不知里面的情形究竟如何。简本傲慢至极,但他的医术确有传闻中的那般高明吗?

晏云仁凝注竹帘,低声问:“什么时辰了?”苏掌柜又在拿那块大手帕擦汗:“申时二刻,已经快一个半时辰了,三少爷要不要吃点什么垫一垫?”众人方才忙着来简府,均还没吃午饭。

晏云仁未及答话,忽见竹帘掀动,简本出来道:“行了。回去后找青嫩的竹叶尖,加上你们家的独制金疮药,掺早晨荷蕊里的露水,捣成泥膏,敷在伤口上,再照这张方子抓三十服药煎服,可保活命。”说完递过来一张药方,然后便往后走。晏云仁忙请他留步,还有事请教。

简本脚步不停地问:“什么事?”

“今年二月初,神医是否曾到过城内一座名‘雅客居’的客店,诊治过一个右脚背上中了‘糊喉引’之毒的少年?是一个麻子脸书生请您去的?”

“没有!老夫从不离家一步。”简本话犹未了,人已消失在后院的假山石后。晏云仁怔在当地,喃喃地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个简神医是假的?”他定了定神,对随后赶来的苏掌柜等人道,“我们抬二少爷回去吧。”

晏云仁辞别四海会金陵分会堂主及苏掌柜,护送二哥返回姑苏,安顿了晏云孝后,告知家人求医的经过。简本虽贪婪冷漠,医术却真是高明,晏云孝经诊治虽然瘫残,但命却保住了。而那自中毒之时起,就从腰部一直蔓延至全身,无时无刻不折磨得他要发狂的剧痛也消失了。

众人均垂头黯然,晏云礼道:“解药在姓尹的畜生那儿,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却到哪里找这头畜生去?‘千里快哉风内功’?”他摇头长叹道,“世上只两个人有,江南逸士游凡凤,净天寺法明禅师。游凡凤十八年前就因为传世玉章遭了灭门之祸,法明禅师要还活着,现在只怕要有一百三十岁了。这两条,我们一条都做不到,简本的确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