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寻他千百度(第3/5页)

晚上晏荷影被安置在园中景色最佳的听荷雅居。竹风送凉,房舍中弥漫着淡淡的藕花香气,间或传来几声秋虫切切的低鸣,愈发增添了房中的幽静,亦愈发令人不能入睡了。

她披衣起身,出房,沿一条曲折幽径,缓缓前行。

到了一座数株梧桐围绕的亭中,她斜倚朱栏,游目四顾,见清明的月色将身周一切皆映照得飘浮游移起来了。这是梦吗?唉,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那该有多好!

想起尹延年春山般清新明净的笑容,和二人在望郎浦上相对的日日夜夜,她神思怅惘:当日自己和他若不回来,就在那岛上,执子之手,与子相契,载笑载言,与子偕老,又岂会有今天的这一切烦恼和心伤?

可他又不是真的喜欢我,他不过是来骗传世玉章的,东西既已到手,他又岂会甘愿再呆在那个贫瘠荒凉的小岛上?荷影呀荷影,此刻你对他仍梦萦魂牵,他却不知正在哪儿逍遥快活?你对他念念不忘,说不定他却正在嘲笑你这个草包的愚蠢可笑……

“这里太凉,小心不要受了风。”一袭锦袍披上了她的肩头。泪眼蒙咙中,只见宁致远关切的面容。

她忙转身拭泪,再回头时强笑道:“这么晚了,宁公子还不睡?”宁致远微笑道:“是啊!”她垂睑自责:要不是她弄丢传世玉章,又怎会连累他陪着他们四处奔波?

宁致远目光闪动,问道:“莫非,晏姑娘以为我是为了传世玉章,才跟晏伯伯来这儿?”

晏荷影心道:“你在姑苏候我回家,为的不就是这个吗?”但旋即转念一想,立刻羞不可抑,“啊呀,难道,他是为了……跟我成亲?”

宁致远并未瞧见她的忸怩之态,目凝远方,良久方道:“我之所以在姑娘的府上守候,并非为了传世玉章,而是有件事情要请教姑娘。请问姑娘认识马骅、朱承岱吗?”

她正脸红心跳,却忽然听他提马骅、朱承岱,一怔:“他们怎么啦?”

那晚她在雪姿堂叙述那四个月的经历时,遇见朱、马二人一段,自觉与传世玉章并无关联,是以当时她一字未说。

宁致远淡淡地道:“他们倒没怎么样,可是,朱二哥的妻子和女儿却死了。”晏荷影讶异至极,直疑自己听错了。

“小马那天请了酒楼中的两位客人到朱二哥家吃饭,当晚,这两人就留宿朱二哥家中,不料,半夜这两个人却逃走了。”宁致远渐渐激动起来,他一向从容镇定,眼中总是会有一丝很温暖的笑意,可现在,他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要仅仅是逃走也就算了,可这二人为了阻止小马、朱二哥的追赶,竟然下毒手……杀死了朱二嫂和小月华。”

“不!”晏荷影失声惊呼,“我们没杀人,我们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朱二嫂和小月华那么好的人……”

“对呀!所以,我才正想请问晏姑娘。”宁致远逼视她,“那么好、那么无辜的人,你们……不,应该是那个尹延年,怎么忍心下得了手?而且,凶手为了能从容逃走,却不一刀就杀死小月华,他……”说到这,他双眼发红,脸上肌肉扭曲,牙齿“咯咯”作响。

看着他那副样子,晏荷影极其着慌:“他怎么了小月华?”

宁致远一字一字地沉声道:“凶手割开了孩子的喉管,血和着气泡一阵阵地往外冒,但他下手很巧妙,也很恶毒,孩子一时间却死不了。朱二哥、小马一见这种可怕的惨状,发了疯般要救孩子,哪还能再去追赶凶手?这才让凶手从容地逃走了。”晏荷影觉得他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说话,声音沉闷而模糊。

“后来,孩子……”

“死了!足足受了六个时辰的活罪,挨到第二天午间,才咽了最后一口气。我接到噩信,连夜赶到川头,那间卧房像是泡在血水里,那种惨状,只要还是个人,都没法子看得下去。”宁致远长出了一口气,“朱二嫂也习武,一手家传何氏银针精妙过人,但我们仔细查看后,发现她的银针一根都没发出,显然是在睡梦中遭的毒手。凶手行凶后,又点燃了后院最西边的柴房,晏姑娘,你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吗?”

晏荷影整个人都麻木了。宁致远仰首,不让泪流下:“凶手点燃柴房,为的是要让朱二哥、小马看见家中起火,回来扑救,再令朱二哥见到惨死的妻子和垂死的女儿,为了救妻女,就不能再去追赶他们了,哈哈哈!”他大笑,但眼中充满怒火,“凶手手段之残忍、用心之奸诈狠毒,真正世所罕见!为了惨死的朱二嫂和小月华,我才赶到晏府,不料,姑娘你倒回府来了。”

晏荷影口中又干又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宁致远已看到了她的心里,问道:“姑娘是不是还认为他不是真凶?”她想点头,但脖颈僵硬,挪动不了分毫。

“虽然他是凶手的可能最大,但我却并没有肯定,直到那天在雪姿堂,听姑娘你说了那几个月的经历,我才断定,他就是真凶!”

晏荷影怒气勃生,虽未开口斥责,但神色很明显对他的武断极为不满。宁致远对她的脸色视而不见,忽然将话题转到她离家当晚,在山林中撞见的那群黑衣人,及从鬼哭身上取出的那块铁牌。

晏荷影脑中一道电光掠过,失声道:“铁牌,那铁牌……”宁致远目光一闪:“那铁牌,晏姑娘后来又见过了,是吗?”

犹如数九寒天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她发抖了听到了“叮”的一声,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铁牌,在自己俯身拾起尹延年的那件长衫时,从衫中滑落地下。铁牌沉甸甸、黑黝黝的,正面一条五彩金龙,背面是两个小字:水贰。

她双膝一软便往后栽,若非宁致远一把托住,她已摔在地上。宁致远问她后来在哪里又见到那种铁牌,她翕动嘴唇,万分吃力地道:“在……他的衣袋里。”

宁致远皱眉:“他?尹延年的衣袋?”她想摇头,但眼泪已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

宁致远叹息道:“姑娘知道为何我那么肯定他就是凶手?因为在那间卧房的墙上,朱二嫂的头旁,发现了她蘸血写下的两个字!凶手一刀刺中她的胸口,只当她已当场气绝,却不料在凶手逃走后,她却拼着最后一口气,用自己的鲜血,留下了追查凶手的线索。”

晏荷影嗓子哑涩:“这两个字是什么?晏、尹?”

宁致远缓缓摇头:“这两个字,是‘金龙’!”

金龙!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是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帮会的名号?还是一次行动的代号?为什么身经百战、名动江湖的宁致远在提到这两个字时,眼中也会流露出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