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5/31页)

君无忌微微点头道:“原来这样,那么足下的意思……”

银发老人道:“先生宝舍可在附近,如不嫌冒犯,可否……”

“那倒不必了,”君先生摇了一下头,微微笑道:“这里地方窄小,除了课堂之外,别无容身之处,却也不便款侍贵客了!“

“哪里,哪里,先生太客气了!”一面说,回身招了招手,身后那个魁昂汉子,即忙将地上担于挑起,咯吱吱来到近前。

“这是贱仆吴山!”

随向吴山道:“这位便是传说中的那个君探花,君先生,还不见过?”

吴山怔了一怔,退后一步,抱拳道:“参见先生!”进退有止,反倒不似主人过谦。

主仆同姓,如非凑巧,便是只有一个可能,即这个吴山世代皆在老者家中称仆,是以赐同主姓,准此而观,老人设非世代游宦的高官,也必富甲一方的殷商地主之流了。

君无忌道了声:“不敢!”一双眼睛,静静地由吴山身上掠过,又重新落在了老者吴波身上,除了微微的笑容之外,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异态。

老人吴波手指向吴山挑来的那个担子道:“这里是一些笔墨纸砚,另外《幼学琼林》二十册,四书五经各十五册,一切请先生统一分配,分赠给孩子们,如果能派上用场,倒也不枉我主仆跋涉登山一趟了!”

君无忌点点头道:“老先生既如此说,却之不恭,我只有代他们收下来了,这里先谢谢你了!”

“另外,”老人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钱包,由其中取出了两张银票。“这里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就算帮助孩子们的衣物膳食吧!先请先生代为收下来,太过菲薄了,惭愧,惭愧。”

君无忌摇摇头:“这就有所不便了!”

“怎么?”

“我想暂时还没有这个需要!”君无忌道:“这里究竟不是救济的衙门,老先生真有这番好意,可以去与当地的官署接头,想必不会令你失望!”微微一叹,他才又接道:“其实,这流花河岸,无家可归穷苦孩子可也多了,老先生的银子是不愁花不出去的。”

吴老人两张银票已经拿出,闻听此言,颇似有些意外,顿了一顿,只好收回。

“说的也是,那……”

说时,只听得一阵子嘻笑声,自庙内传出。

君先生道:“一会儿不在便是造反了,我就不多陪二位了,谢谢,谢谢。”

一面说便待转回。

银发老人吴波又自一怔,手指着地上的挑子道:“这些东西……来,吴山,你为君先生挑进去吧!”

吴山答应一声,便将担子挑起。

君无忌原思自己动手,临时却又改了主意,道了一声偏劳,便同着吴山一齐进入。

他原意对方银发老人,必得随同自己一并进入,却不意后者只欠了欠身子,随即步回树下。

在树下,老人背着一双白皙的细手,只是微微地笑,依然保持着他儒雅的外表风范……

君无忌离开山神小庙的时候,天色也已微微黑了。今天似乎较平日晚了一点,待到了孙二掌柜的“流花酒坊”已是座客稀落。整个酒坊只悬着一只灯笼,要灭不灭,散发着一片曲终人散的凄凉。

二掌柜的只为等着那一张“玉儿红”的红毛兔皮,才撑到现在,偏偏今晚上君先生空着双手而来,不免让他大失所望,一时连话也不愿多说,然而,对方“君探花”这个客人,在他眼睛里,却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物,心里尽管不乐意,表面上却也不得不赔着小心。

有了前次征北大将军、王爷千岁到他店里的那一次经验,他可是更不敢小瞧了任何一个客人,那件事让他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逢人便说,至于王爷临去赏下的那个金锭子,他可一直没舍得花,差不多当成了传家之宝给供了起来。

正当他日夜殷切盼望着王爷再一次莅临他的小店时,后者却再也不光临了。消息传来,这一次北征规模不小,皇帝御驾亲征,身边跟随的依然是他最心爱的儿子——高煦。

何以皇帝独独对这个第二子如此垂青?有人说,那是因为他这个儿子骁勇善战,很能打仗;“靖难之役”时,多有倚赖,设非他的智勇兼具,很可能就吃了败仗,而且他还曾救过皇帝的命,依着皇帝自己的意思,原希望传“太子”位于他,要他接管未来江山,偏偏一些文臣却看好高炽之忠厚老成,一一向皇帝进言,前文所载的那个解缙,便是坚决进言,力荐高炽“仁孝兼顾、天下归心”最称得力的一个。解缙虽然力荐太子成功,却不能自保平安,为此丢官去职,在高煦的迁怒之下,如今打入大牢,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阶下之囚。

君国大事,原非升斗小民所能问津,况乎人云亦云,传来传去,到底又有几分属真?实在是大有疑问,只是越是这样,人们越有兴趣,“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政者焉能不心存律戒小心乎!

持着一盏灯,一角酒,二掌柜的歪歪斜斜地来到了君无忌的座头上。为了等君先生,他独自个喝了一肚子的闷酒,已有三成的醉态。

“我说……君爷你晚了……”

举了一下手上的“羊角酒觥”,二掌柜的先喝了一口,舌头都大了,说话已不灵光。

“又又……又打仗了,知道吧?”

君无忌把一张薄薄的饼摊开,抹上甜面酱,依次摊上菜、炒鸡蛋,再加上肥瘦兼宜的“扒羊肉条”,裹上一根甜脆爽口的白玉葱条,咬上一口,那才真叫够味。二掌柜伪偏偏这个时候穷聒絮,可真不识趣。

“皇上已到兰州了……”他可也没有真醉,声音忽然放小了,“这一回人数比上一回还多,总有好几十万……汉王爷……征北大将军跟着……唉!这位王爷……”

提起这位王爷,他可真遗憾,像是错过了一世荣华富贵似的。“听说就在咱们凉州还没走……可他老人家怎么就是不来我这个酒坊了呢!许是叫我给得罪了!”

二掌拒的重重地拍着大腿,言下不胜懊丧。“王爷风流,又结新欢了……”起手揉了一下那双见风流泪的火眼,二掌柜的沙哑着嗓子说:“是东村季家的闺女,小名叫‘穗儿’,黑里俏,很有些子姿色……这一回可是爬上了高枝儿啦……一搭上还不弄个王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