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3页)
碧莲的目光终于完全收了回来,从飞扬的记忆里收回到这小小的马车中,笑眯眯地看着痴愣愣的韦若昭。
“原来是这样。”韦若昭只说出了这一句话,就沉默下来。内心却似翻江倒海。独孤仲平,你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呢?为什么对你了解得越多就好像有更多的未知闪现呢?韦若昭暗暗发誓,一定要成为独孤仲平的徒弟,和他尽量纠缠在一起,搞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独孤仲平这时已经与金吾卫众人一起赶到了朝华寺。众人在慧觉带领下来到方丈外,金吾卫士手中的灯笼将四下里照得雪亮。巡夜的僧人早已闻声而至,面对这副架势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慧觉在庾瓒示意下上前叩门,好半天却没人前来应门。这下不光慧觉神情忐忑,庾瓒、韩襄等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住持呢?”庾瓒朝旁边的僧人喝问。僧人们你推我我推你,终于一个壮起胆子答道:“弘济师父在里面啊,掌灯之前小僧还看见他呢。”
庾瓒朝韩襄使了个眼色,韩襄嚷嚷了一声“让开”,随即抢身上前,一脚将方丈大门踢开。但见方丈内一片漆黑,隐约有风吹帘幕的簌簌响动从里面传来,却始终不见有人的动静。
难道又晚了一步?独孤仲平虽然不动声色,心中也忍不住有些打鼓。而庾瓒心里亦是同样的念头,他甚至担心凶手还在屋里,于是一把将慧觉推上前。
“你,进去看看!”
觉慧战战兢兢跨过方丈的门,试探着喊了几声师父,见屋子里依然没有反应,慧觉只好摸黑走进去。屋里的灯烛亮了起来,慧觉惊讶的喊声随即传来。
“师父——师父不见了!”
金吾卫众人当即一窝蜂涌进方丈,庾瓒自然还是落在后边,直到手下确定屋子里确实没有异常方才走了进去。
好豪华的方丈啊,庾瓒心里忍不住一声感叹,这屋子里摆的用的,无不是这市面上最好、最贵的物件,丝织的茵毯、银质的烛台、黄金的法器……而最让人惊叹的还是供奉在佛龛中的那尊两个手掌大小的弥勒造像,乍看着黑沉沉不起眼,可那是用一整块林邑沉香雕刻成的。
想不到朝华寺竟然这么有钱,庾瓒不禁叹了口气,自己也好歹算是个富贵的主儿了,可和这朝华寺的住持比起来,似乎还颇有不如!
独孤仲平也已经将整个方丈打量了一遍,四下里没有任何撕扯、打斗的痕迹,而面向后院的窗子是虚掩着的。独孤仲平径自走到窗前朝外面望了望,韩襄悄悄跟上来。
韩襄低声问道:“独孤先生,您说他是自己跑了,还是叫人给……”
庾瓒这时也凑过来,独孤仲平转身来到床榻前,伸手掀开胡乱堆在榻上的被子试了试,点头笑道:“还热的,屋子里也没有外人进来过的痕迹,看来,弘济住持是被我们吓跑了。”
庾瓒当即一声令下:“你们快出去四下找找!”
金吾卫士们应声而动,独孤仲平想了想,又道:“他既然误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回来,不如我们先走。他明白过来,会来找我们的。”
庾瓒道:“会不会再出人命啊,你不是说凶犯随时会对他……?”
“今晚这么一闹,动静可是不小,凶犯不会现身了。大人要是不放心,可以在外边派几个人守着。”
庾瓒最怕的就是再出一条人命,但见独孤仲平淡然自若的样子,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便故意大声道:“看来我们来得不巧啊,改日再来拜望弘济住持,韩捕头,留几个人在这儿护卫,其他人跟我先回去!”
庾瓒说着便朝方丈外走,众人自然紧紧跟着,独孤仲平悄悄走到佛龛前,将那块写有字迹的黄缎子放在了那尊价值连城的弥勒造像底下。
独孤仲平回到荣枯酒店已是后半夜,困倦加之依然隐隐发作的头疼已使他感觉很是疲惫,但见到李秀一正双手抱臂候在自己的阁楼门前,又马上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等候李秀一先开腔说话。
李秀一看见独孤仲平走过来,当即打了个呼哨。
“想不到隐居如此万丈红尘之地的独孤先生,还是个虔诚礼佛的居士,深更半夜,居然还到朝华寺逛了一遭啊。”
独孤仲平脸上划过一丝惊诧,但旋即便恢复了平静。
“城中命案连连,血光之灾不断,我也是给自己心里找个依靠罢了!这么说来,李捕头想必已经拿了那鱼市中的凶手,将洛阳金吾卫的赏金稳稳地装进兜里了吧?”
李秀一顿时一脸愤愤,道:“那个傻瓜,只知报仇,竟然没问宋崇把那些挖来的宝贝藏在哪儿了。现下这些东西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独孤仲平佯装遗憾地笑了笑,道:“看来李捕头是白来一趟长安了,损失了多少?洛阳的赏格现在是十二缗还是十五缗?”
“那些狗官太精了,只肯出十缗,”李秀一哼了一声,“独孤先生倒是对私探的价码很熟悉啊,怎么,也有兴趣做这行?”
独孤仲平摇头一笑,道了声“李兄失陪”,便径自推门进屋,李秀一放肆地抢前一步,一把抵住阁楼的门。
“朝华寺与连环命案有关?”
“你在跟踪我?”独孤仲平仍是笑吟吟地看着李秀一。
李秀一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道:“是碰巧。我回去的盘缠还没有着落,不如就在长安看看这连环命案的热闹!”
“那我祝李兄好运。”独孤仲平说着就要关门,李秀一再次拦住。
“朝华寺的事,你真的不能给我透个风?”
“暂时无可奉告。”
“你不愿说就算了,”李秀一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毕竟这肉是你先叼到嘴里的,到嘴的东西谁愿意吐出来呢。不过,我说看看这案子热闹,意思就是热闹不散我就不走。”他停顿片刻继续道,“我这人不交朋友,也从来不白受人恩惠。那天得了你提醒,寻着了杀宋崇的凶手,所以今天特来还你个消息。”
独孤仲平笑着摇了摇头。“区区小事,李兄何必在意?”
“不管你听不听,我都要说,我不欠人人情。三年前,洛阳有一对从长安来的幻术师夫妻,男的主演,女的在旁边帮衬,就是那种手脚带上铁锁,钻进箱子砍头什么的。可不知怎的,那箱子出了点毛病,女的没能逃出来,当场被刀砍死了。这案子一直没破,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记得了。”
看来这就是那幻术师曾经犯下的案子了,原来是在洛阳发生的。独孤仲平想着于是点点头,道:“多谢李兄!”
“这下我们两清了!这连环凶案要是我先得手,还请独孤先生包涵。”
李秀一朝独孤仲平拱了拱手,扬长而去,独孤仲平望望他的背影,苦笑一下。这个高傲的私探似乎对与自己较量格外感兴趣,看来是高看了自己一眼,却又每每把他自己说成是只图钱财,没心没肺的家伙,也算是个怪人了。事实上,真正唯利是图的人,却往往见人三分笑,仗义不离口,两面三刀,背后下手,反倒不会一见面就先把丑话公布在前。看样子,这李秀一是要和自己纠缠一阵了。独孤仲平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