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吟应觉月光寒(第5/8页)

“不用啦,那死鬼最讨厌人家拜他,”圣香耸耸肩,“他的千年死人骨是挖不出来的,早和石头化在一起了,除非你把整个祭神坛搬走。”他用折扇敲敲容隐的手,“容容,你听到了,大家都很关心你,谁都不希望你死,连已经死掉的都不希望你死,你有这样一个好老婆,不要再随随便便死掉了,你这叫做荼毒众生你知道吗?会弄得我很忙啦!你为大宋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活回来算你运气,如果有下一次,你还不知好歹,我把你的死尸丢到河里喂乌龟!”

姑射忍不住要哭又觉好笑,容隐微微挑开眼睑,看了圣香一眼,“大宋——已经与我毫无关系,我所做的,只求心安,不求其他……”他凝视着姑射,缓缓地道:“从今以后,我活着,只为你一个人……”

“我知道。”姑射轻轻掠开他的白发,“你睡吧,我给你弹琴。”

入耳这句熟悉的话,容隐笑了,但是却微微皱眉,“你的……琴呢……”

姑射话说出了口,才记起乌木琴已经被她砸了,呆了一呆,才笑道,“我忘了,碎啦,被我砸碎了。”她说这话,情不自禁地看了圣香一眼。

圣香吓了一跳,“你看我干什么?我只会救人,不会救琴。琴是你自己要砸的,关我什么事?你不要以为容容可以起死回生,连你那乌木琴也要我帮你起死回生?我又不是裱糊匠!”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一闪而去。

“我只不过想说,很感激他救了你,也救了我,”姑射看着容隐的眼睛,柔声道,“他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容隐只是笑笑,“你的琴……我可以……帮你刻一个新的……”他低声道,“梅岭……有上好的梧桐木……我每次路过那里,都在想,哪一天我可以帮你做一个新琴——就像——当年一样——”

姑射盈盈一笑,“你一直记挂着我,虽然脸上无情,但是心里从来忘记。”她低下头,缓缓地把自己的香唇靠近了容隐的唇线……

当年,她的第一具瑶琴被强敌震碎,乌木琴,是容隐帮她新制的——多年以来的梦想,居然,可以重现——

苍天,你真是太厚待我们了,我很感激!很感激!

※ ※ ※

茶烟袅袅。

姑射在煮茶,容隐恢复得很慢,他自己也很奇怪,他的武功并没有失去,但是身体恢复得很慢,精神也很差,很容易不知不觉就沉睡过去。

姑射心里很担忧,但是脸上她从来不显得忧郁,对着容隐,她一直笑颜灿烂。

也许,人死之后复生,和受伤之后休养是不同的。她心里盘算,要去祭神坛见一见降灵,她不知道要怎么见,但是,她要去,她要去问清楚,要如何做才能使容隐恢复之前的健康?如此下去,他会连为她新做一个新琴的能力都没有,骄傲的容隐,他能接受吗?

在她煮茶的时候,容隐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伸手支起额头,“我又睡着了?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姑射尽量不显现她的忧心,笑道:“说到,什么时候尝尝建安名茶青凤髓。”

容隐笑了笑,“嗯,湖州的顾渚紫笋也不错。”

姑射一边扇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容容,你是怎么认识降灵的?为什么我都看不见他?”

容隐皱眉,“怎么你也跟着圣香胡闹?”

姑射这才发现,她居然跟着圣香叫“容容”,俏脸一红,她忍不住好笑,“可是这名字实在很顺口,呵呵!你会在乎吗?”她衣袖一拂,把沸水倒进茶壶,“圣香实在很好玩呢!”

“对圣香——”容隐目中光华一闪,显露出锐气,“我一直有四个字的评价。”

“深不可测?”姑射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容隐面前,嫣然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会认识降灵这种奇怪的东西,一定是圣香在一边胡闹。”

容隐点头,“深不可测,四权五圣,谁都深不可测,如果看见圣香胡闹而轻视了他,那就是愚蠢了。”

“燕王爷轻视了你,所以他就付出了代价。”姑射轻笑,“我真想好好认识你的朋友,如果都上江湖闯荡,真不知道那些顽固僵硬的武林名宿们,会有多么惊讶!”她浅呷了一口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降灵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容隐淡淡地道:“事情其实很荒唐,圣香是赵丞相的儿子,但是你也知道,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仗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到处胡闹。有一天,丞相实在气不过,把他关在书房里,要他读书。”他也忍不住微笑,“结果圣香书是看了,看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什么占卜算卦的,什么稗官野史,正经书全不看!把丞相气了个半死。第二天,圣香就带着本古书,跑到祭神坛去念咒招魂。”

“念咒招魂?”站射真是佩服,这样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他相信那些书上写的是真的?”她也见过不少古书上有遗留的符号咒语,但是从来不当一回事,圣香居然信了?

“他说试试看,”容隐好笑,“他其实也不信的,你没看见,降灵出来的时候,把圣香吓得心病发作,差一点送了命。”

“圣香有宿疾?”姑射讶然,看不出他精力十足活蹦乱跳,居然身上带病?

容隐点头,“他先天不足,据说心肺之间,缺少了一些什么。”

姑射惊讶过后,笑道,“那他还这么胡闹?”原来要见降灵是要念咒的?这个她可从来没想过,“怪不得丞相虽然生气,却还是纵容他。”

“那时候圣香才十六岁,”容隐笑笑,“我还没有做官,岐阳刚刚来到开封,聿修连《大宋刑统》都还不会背,我们还很年轻,圣香说要招鬼,我们全部都去了,其实包括圣香在内,我们谁也不信。”

“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是不是?”姑射温柔地道:“比你日后在朝廷中的生活要快乐得多。”

容隐淡淡一笑,“但是现在,除了聿修,我们都离开了,如果最后连聿修都离开,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简单快乐。”

姑射心中怜惜,他为官的几年费尽了他所有的心力。握住他的手,她一定要他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一样健康,“你们全都去看圣香招魂?然后呢?”

容隐无奈地道:“然后圣香就拿着那本破书念咒,念了好几次,降灵就突然从祭神坛下面冒了上来。”他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忍不住好笑,“圣香吓得脸色苍白,差一点没昏了过去,岐阳跑过去急救,聿修那时候走神,他根本就不信圣香胡说,他也没看前面,降灵一出来,就对着我。”

“你不害怕?”姑射好奇,“圣香说降灵很恐怖,”她学着圣香做吊死鬼状,吐出舌头,“他说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