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第4/6页)

云寄桑不认得此人,不由得向卓安婕望去。

卓安婕摇了摇头:“我只知此人叫唐磐,是你老师的文友。其余便一概不知了。”“他也是武林中人么?”云寄桑问道。

“我不知道……”卓安婕大有深意地望着唐磐,“若是此人也身负武功,必定是个绝世高手。”云寄桑心中微凛,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恰在此时,唐磐睁开了双眼,云寄桑与他的目光一触,心中便骤然一缩:此人的目光怎么和那铜铃上鬼脸的目光如此相似?

这时,一个身着青布曳撒,低眉顺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进客厅门口便弯腰道:“老爷,正一道派的鱼真人已经到了。”声音低沉,吐字却异常的清晰,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哦,快请!”魏省曾惊喜地道。那人便又深施一礼出去了。

云寄桑皱眉道:“我记得老师是不信道的啊,怎么……”

“那是以前的事了……”卓安婕轻叹一声,“自从他的长子去世后,他便迷上了鬼神之说,这女道士鱼辰机便是他花重金请来斋醮的,据说是颇有法力,能沟通鬼神呢。”

“继儒兄去世了?!”云寄桑大吃一惊。魏省曾的长子魏继儒性情端方敦厚,和他一向交好,两人一别多年,想不到竟然闻此噩耗,不由得黯然神伤。“听说是病死的。从那以后,这三年来,你老师便闭门谢客,直至他这次的大寿。”卓安婕淡淡地道。

说话间,一个身着月白色道袍,手持拂尘的女道士已经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女道童。云寄桑侧目瞧去,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容颜清丽,神色端庄,脚下云鞋步履翩然,颇有出尘之态。

鱼辰机先向在座的各人打个稽首,轻声吟道:“太元之先,自然之气,冲虚宁远,莫知其极。”声音清澈动听,令人心神舒爽。

“鱼真人,好久不见了。此次老夫寿诞,能得真人仙驾光临,真是蓬筚生辉,福缘不潜啊!”魏省曾笑呵呵地说。

“居士过奖了。”鱼辰机玉容清冷,将拂尘轻轻向臂上一搭,无喜无忧地道。云寄桑的心神则全都放在了那个拂尘上,越看越是眼熟,只是一时却记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别看了,那是峨嵋山上清观雨成真人的成名兵刃千意拂,这个鱼辰机看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啊。”卓安婕传音道。

云寄桑默默点头。老师六十大寿,座上却鱼龙混杂,加上镇外那具恐怖的尸体以及诡异的铜铃,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中充满不安。

不一会儿,先前那个青衣的中年男子又进来,依旧头也不抬地躬身道:“老爷,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诸位在此用膳吧!上酒宴吧!”魏省曾道。

那人更深地弯了弯腰,向外退去。

“这位想必是贵府的管家吧,果然是沉稳干练,不愧是崇山公府上之人啊。”梁樨登高声赞道。“你是说世贞啊,他的确是个人才……”魏省曾点了点头道,“可惜就是性子孤僻了些,不愿与外人多话,否则老夫还真有意推荐他出任公职,到外历练一番呢。”

“哦,不知这位世贞贵姓啊?”梁樨登又望着那人追问道。

“免贵,姓杨。”那人仍旧用他特有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答道。说完,向众人微一点头,便退了出去。自始至终,头都未曾抬起。

不多时,酒菜便已置毕。

云寄桑心中的不安却又重了几分:老师府上怎地尽是些古怪的人物?只希望寿辰这段日子不要出什么事才好。突然想起王延思对他说过的话,便向卓安婕道:“师姐,你可曾听过鬼缠铃这三个字?”

突然间,一阵狂风吹过,将厅上的门窗吹得噼啪作响,厚厚的门帘也被高高吹起,雪花卷入厅堂。与此同时,厅外竟响起一片铃声。

那铃声尖锐,凄厉,绝望,直如孤鸿绝子,巫山梦断,痛碎肝肠。

明欢吓得捂起了耳朵,缩在了云寄桑的怀里。

铃声中——

唐磐猛然睁开了微闭着的双眼;

朱长明神色古怪地沏着杯中的清茶;

王振武轻轻地敲打着九环大刀的刀把;

梁樨登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打开又合拢;

鱼辰机手中的拂尘随着铃声微微地摇摆;

陈启的嘴角微微的扬起,像哭,又像笑;

席间众人各异的神态一一落入云寄桑眼中……恐惧,畏缩,惊讶,平静,怀疑……四周灯火明灭不定,映得席上众人面孔忽明忽暗,一时间,厅内竟阴森如鬼域。

明暗不定的灯光中,一个女子身影似真似幻地在云寄桑眼前闪现。

漆黑的长发,溢血的七窍,灰白的脸庞,诡异的笑容……

云寄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左手紧紧抓住了桌案……

“夜深人静,西窗雪冷,红丝一挂,有鬼悬铃。”卓安婕在一边低低地吟着这几句话,然后又摇头道,“我来平安镇这几日,只从小儿处听到这几句偈语,似乎镇内之人都晓得鬼缠铃这三个字,却无人愿意提及。想必这其中大有缘故,此外,你老师席上宾客这些日子怪异之处甚多,其中怕也免不了多少和这三个字有关。师弟,你怎么了?”她突然察觉到云寄桑的异样,诧异地问。

云寄桑闭合双眼,低声道:“没什么……”定了定神后,再睁开眼,那鬼影却已不见。云寄桑心中一阵烦躁,自己的心神自从到了这平安镇后便开始不断出现异常。这种诡异的气氛他并非没有感受过,那是他再也不愿想起的一段诡异,残忍,痛苦的经历,那便是起霸山庄死香煞一案。难道说,在老师的府上,又将有惨案发生么?偏偏这个时候自己的六灵暗识却功力全失,否则倒可以防患于未然。

卓安婕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慰他道:“也许是我多想了。”

云寄桑摇了摇头,拿起了筷子。他右臂新断,左手尚未习惯,夹一个肉丸时夹了几次都未成功,最后勉强将丸子夹起,却一不小心掉在案上,显得颇为狼狈。

卓安婕看在眼中,一阵心酸,有心为他夹菜,却知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不会接受。何况厅内这么多人,这般亲昵之举,也着实做不出。明欢却小心翼翼夹了丸子,送到云寄桑嘴边:“喜福,来,吃吃哦!”

云寄桑尴尬地看了卓安婕一眼,无奈地张开了嘴,将明欢喂的丸子吞下。在座之人看到这一幕,无不莞尔。

卓安婕却心中一震,暗忖:自己这是怎么了?大道为真,唯我依心。自己所修的剑道原本就是师法自然,率性而行,为何现在竟这么在意起他人的目光来。世俗愚见,又怎抵得过赤子真心?想到这里,便哂然一笑,也夹了一块鸡肉,轻轻放在云寄桑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