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 第三章 双 双(第6/7页)

双双倚着高立的肩,站在阳光下。

高立的脸色苍白而紧张,但双双脸上却带着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秋凤梧从未想到她看来也会变得如此美丽。

世上又还有什么比欢愉和自信更能使一个女人变得美丽呢?

秋凤梧正不知怎么回答她的话,双双却又在问:“我刚才好像听见你们在说杀人?”

秋凤梧终于勉强笑了笑,道:“我们刚才在说故事。”

双双嫣然问道:“什么故事?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秋凤梧道:“但这故事却不好听。”

双双道:“为什么?”

秋凤梧道:“因为这故事中,有人在杀人。”

双双脸上似也有了阵阴影,凄然道:“为什么有些人总是要杀人呢?”

秋凤梧缓缓道:“这也许只因为他们若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他们。”

双双慢慢地点了点头,神色更凄凉,忽又皱眉道:“这里怎么有血腥气?”

金开甲道:“我刚才杀了一只鸡。”

住在山林中的人,家家都有养鸡。

最愚蠢的人,也不会长途跋涉,拿鸡蛋到这种地方来卖的。

无论中了什么样的毒,从嘴角流出来的血也不可能立刻变成黑的,更不可能在毒发倒地时,还能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这并不是因为“七月十五”杀人的计划有欠周密。

这只因定计的人,从未到过这里偏僻的山林,只因来的这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参加杀人行动。

而他们遇着的,偏偏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何况这次行动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失败。

后面还有四个人。

真正可怕的是这四个人。

04

饭总要吃的,秋凤梧反而吃得特别多。

这一顿吃过后,下一顿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了。

他希望高立也多吃些。

但高立却一直在看着双双,目中充满了忧虑之色。

他显然有很多话要问秋凤梧,却又不能在双双面前问出来。

饭桌上只有双双是愉快的。

知道得愈少,烦恼忧虑就愈少,所以有时无知反而是幸福的。

双双忽然道:“今天你们怎么不喝酒?”

秋凤梧勉强笑道:“只有真正的酒鬼,白天才喝酒。”

双双道:“你们还不是真正的酒鬼?”

秋凤梧道:“幸好还不是。”

双双垂下头,忽又轻轻道:“若是喜酒呢?”

秋凤梧心里好像突然被刺了一针。

喜酒,他们岂非本在等着喝高立的喜酒?

他抬起头,就发现高立的手在颤抖,一张脸已苍白如纸。

没有喜酒了。

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血!也许是别人的血,也许是自己的血,流不尽的血。

你手上只要沾着一点血腥,这一生就永远要在血腥中打滚。

秋凤梧正在喝汤,只觉得这汤也又酸又腥,就好像血一样。

双双的脸上,却已泛起了红晕,幸福而羞涩的红晕。

她垂着头,轻轻道:“刚才……刚才他已跟我说了,他说你们也都已知道。”

秋凤梧茫然道:“我们都已知道。”

双双红着脸,嫣然道:“我以为你们一定会恭喜我们的。”

秋凤梧道:“恭喜恭喜。”

他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水,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

他知道高立心里一定比他更苦。

双双道:“既然有事值得恭喜,你们为什么不喝杯酒呢?”

高立忽然站起来,道:“谁说我们不喝酒,我去拿酒去。”

双双嫣然道:“今天我也想喝一点,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高立道:“我也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他虽已站起来,但身子却似已僵硬。

院子里的尸身还没有埋葬,正在阳光下逐渐干瘪萎缩。

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随时随刻都可能出现。

她平静幸福的生活,眼见就要毁灭,连生命都可能毁灭,可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高立只觉得面颊冰冷,眼泪已沿着面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秋凤梧实在不忍再看高立面上的表情,也不忍再看双双。

他生怕看了之后,自己也会哭。

金开甲一直扒着饭,一口一口咽下去,忽然放下筷子站起来道:“我出去一趟。”

秋凤梧道:“到哪里去?”其实他根本不必问的。

他当然知道金开甲是要去为他们挡住那些人。

金开甲道:“我出去走走。”

秋凤梧道:“我们一起去。”

双双道:“你们要出去?酒还没有喝哩。”

秋凤梧勉强笑道:“酒可以等我们回来再喝,我们去找些新鲜的竹笋来烧鸡。”

高立忽然笑了笑,淡淡道:“你们不必去了,竹笋已在院子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出奇,平静得可怕。

秋凤梧回过头,一颗心也立刻沉了下去。

四个人已慢慢地走入了院子。

05

阳光灿烂,百花齐放。

多么好的天气。

第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四面看了一眼,喃喃道:“好地方,真是好地方。”

这人的脸很长,就像马的脸,脸上长满了一粒粒豌豆般的疙瘩,眼睛里布满血丝。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种凶相,他就是这种人。

院子里有个树桩。

他慢慢地坐下来,“锵”地,拔出了一柄沉重的鬼头刀。

他就用这把刀开始修他的指甲。

三十七斤重的鬼头刀,在他手里轻得就像是柳叶一样。

高立认得他,他叫毛战。

“七月十五”这组织中,杀人最多的就是他。

他每次杀人时都已接近疯狂,一看到血,就完全疯狂。

若不是因为他已到滇境去杀人,上次刺杀百里长青的行动,一定也有他。

第二个慢慢地走进来,也四面看了一眼,道:“好地方,能死在这地方真不错。”

这人的脸是惨青色的,看不见肉,鼻如鹰钩,眼睛也好像专吃死尸的兀鹰一样。

他手里提着柄丧门剑,剑光也像他的脸一样,闪着惨青色的光。

他看来并没有毛战凶恶,但却更阴沉——阴沉有时比凶恶更可怕。

院子里有棵榕树。

他一走进来,就在树荫下躺了下去,因为他一向最憎恶阳光。

高立不认得他,却认得他的剑。

“阴魂剑”麻锋。

“七月十五”早已在吸收这个人,而且花了不少代价,他当然是值得的。

他从不轻易杀人,甚至很少出手。

可是他要杀的人,都已进了棺材。

他杀人时从不愿有人在旁边看着,因为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用的法子太残酷。

“你若要杀一个人,就得要他变作鬼之后,都不敢找你报复。”

第三个人高大得已有些臃肿,但脚步很轻,比猫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