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罗甸一军深壁垒 滇池千顷沸波涛(第7/10页)

夏国相躬身道:“决计不敢误了钦差大人的事。”

韦小宝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是你们的事,可不是我的事。”

夏国相进去之后,毕竟还是过了好一会这才出来,韦小宝已等得十分不耐,连连跺脚。夏国相道:“王爷仍未十分清醒。小将怕钦差大人等得心焦,匆匆禀告之后,来不及等候王爷的谕示,这就来侍候大人去审问刺客。钦差大人请。”

韦小宝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内进,穿过了几条回廊,来到花园之中。只见园中数十名家将手执兵刃,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夏国相引着他走到一座大假山前,向一名武官出示一支金批令箭,说道:“奉王爷谕,侍候钦差大人前来审讯刺客。”那武官验了令箭,躬身道:“钦差大人请,总兵大人请。”侧身让在一旁。夏国相道:“小将带路。”从假山石洞中走了进去。

韦小宝跟着入内,走不几步,便见到一扇大铁门,门旁有两名家将把守。原来这假山是地牢的入口。一连过了三道铁门,渐行渐低,来到一间小室之前。室前装着粗大铁栅,栅后一个少女席地而坐,双手捧头,正在低声饮泣。墙上装有几盏油灯,发出淡淡黄光。

韦小宝快步而前,双手握住了铁栅,凝目注视着那少女。

夏国相喝道:“站起来,钦差大人有话问你。”

那少女回过头来,灯光照到她脸上。韦小宝和她四目交投,都是“啊”的一声惊呼。那少女立即站起,手脚上的铁链发出呛呛啷啷声响,说道:“怎……怎么你在这里?”两人都是惊奇之极。

韦小宝万万想不到,这少女并非阿珂,而是沐王府的小郡主沐剑屏。

他定了定神,转头问夏国相:“为甚么将她关在这里?”夏国相道:“大人识得刺客?她……她果然是服侍公主的宫女吗?”脸色之诧异,实不下于韦小宝与沐剑屏。韦小宝道:“她……她是行刺吴……行刺王爷的剑客?”夏国相道:“是啊,这女子胆大之极,干这等犯上作乱之事,到底是谁人主使,还请大人详加审问。”

韦小宝稍觉放心:“原来大家都误会了,行刺吴三桂的不是阿珂,却是沐家的小郡主。她父亲被吴三桂害死,她出手行刺,为父亲报仇,自然毫不希奇。”又问夏国相:“她自己说名叫王可儿?是公主身边的宫女?”

夏国相道:“我们抓到了之后,问她姓名来历,主使之人,她甚么也不肯说。但有人认得她是宫女王可儿。不知是也不是,要请大人见示。”

韦小宝思忖:“小郡主被擒,我自当设法相救。她也是我的老婆,做人不可偏心。”说道:“她自然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公主是十分喜欢她的。”说着向沐剑屏眨了眨眼睛,说道:“你干么来行刺平西王?不要小命了吗?到底是谁主使?快快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沐剑屏慨然道:“吴三桂这大汉奸,认贼作父,把大明江山奉送给了鞑子,凡是汉人,哪一个不想取他性命?我只可惜没能杀了这奸贼。”韦小宝假意怒道:“小小丫头,这等无法无天。你在宫里耽了这么久,竟一点规矩也不懂。胆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怕杀头吗?”沐剑屏道:“你在宫里耽得比我久得多,你又知道甚么规矩?我怕杀头,也不来昆明杀吴三桂这大汉奸了。”韦小宝走上一步,喝道:“快快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来行刺?同党还有何人?”一面说,一面右手拇指向身后指了几指,要小郡主诬攀夏国相。他身子挡住了手指,夏国相站在他后面,见不到他手势和挤眉弄眼的神情。

沐剑屏会意,伸手指着夏国相,大声道:“我的同党就是他,是他指使我的。”夏国相大怒,喝道:“胡说八道!”沐剑屏道:“你还想赖?你叫我行刺吴三桂。你说吴三桂这人坏极了,大家都恨死了他。你说……你说刺死了吴三桂后,你就可以……可以……”她不知夏国相是甚么身份,又不善说谎,一时接不下去。

韦小宝道:“他就可以升官发财,从此没人打他骂他?”

沐剑屏大声道:“对啦,他说吴三桂常常打他骂他,待他很凶,他心里气得很,早就想亲手杀了吴三桂,就是……就是没胆子。”夏国相连声喝骂,沐剑屏全不理会。

韦小宝喝道:“你说话可得小心些。你知道这将军是谁?他是平西王的女婿夏国相夏总兵,平西王虽然有时打他骂他,那都是为了他好。”说着在胸前竖起大拇指,赞她说得好。

沐剑屏道:“这夏总兵对我说,一杀了吴三桂,他自己就可做平西王。他说不论行刺成不成功,他都会放我出去,不让我吃半点苦头。可是他却关了我在这里。夏总兵,我听你吩咐,干了大事,你甚么时候放我出去?”

夏国相怒极,心想:“你这臭丫头本来又不认得我,全是这小子说的。这混帐小子,为了要救你,拿老子来开玩笑。你二人原来相识,可真万万料想不到。”喝道:“你再胡言乱语,我打得你皮开肉绽,死去活来。”

沐剑屏一惊,便不敢再说,心想韦小宝倘若相救不得,这武官定会狠狠对付自己。

韦小宝道:“你心里有甚么话,不妨都说出来。这位夏总兵是我的好朋友,倘若真是他指使你行刺平西王,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我也不会泄露出去。”说着又连使眼色。

沐剑屏道:“他……他要打死我的,我不敢说了。”

韦小宝道:“如此说来,这话是真的了。”说着叹了口气,退后几步,摇了摇头。

夏国相道:“大人明鉴,反贼诬攀长官,事所常有,自然是当不得真的。”

韦小宝沉吟道:“话是不错。不过平西王平时对夏总兵很严,夏总兵心下恼恨,想杀了岳父老头儿,这些话,只怕她一个小小女孩儿凭空也捏造不出。待平西王伤愈之后,我要好好劝他,免得你们丈人和女婿势成……势成那个水甚么,火甚么的。”

先前夏国相听得沐剑屏诬攀,虽然恼怒,倒也不怎么在意,自己一生功名富贵,全由平西王所赐,没人相信自己会有不轨图谋,但韦小宝若去跟平西王说及此事,岳父定然以为自己心中怀恨,竟对外人口出怨言;岳父近年来脾气暴躁,御下极严,一听了这番话,只怕立有不测之祸,忙道:“王爷对待小将仁至义尽,便当是亲生儿子一般,小将心中感激万分。钦差大人千万不可跟王爷说这等话。”

韦小宝见他着急,微微一笑,说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恩将仇报的事情,世上原是有的。平西王待我不错,我定要劝他好好提防,免得遭了自己人的毒手。平西王兵强马壮,身边有无数武功高手防卫,外人要害他,如何能够成功?可是内贼难防,自己人下毒手,只怕就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