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干戈起(第2/3页)

从表面看来,这一局似乎尚未分出胜负,但易兰台方才若是加重几分内力,同时再刺去一剑,又当如何?其实晏子期武功尚在叶云生之上,但易叶二人乃是切磋,纯为较量双方剑艺。晏子期却是一上来便是生死相搏,否则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

晏子期面上青白不定,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道:“枫叶冷。”

易兰台也诧异他见识广博,竟能看出自家内功路数,答道:“是。”

晏子期冷笑道:“这是有名的邪派心法。”

易兰台坦然道:“这又如何?”

他这般说,晏子期反而无言以对,冷笑一声,甩袖便走。易兰台看他背影,心中叹息这位兵器谱榜眼虽然剑法出色,气量却未免小了些。

他静悄悄回到客栈之中,易水、易山早已睡熟,以天子剑之轻功,自不会惊动他们。他自取水净了手脸,也便睡下。

另一边,三招落败的晏子期回到客栈,愤怒、伤感、懊恼、不忿种种情绪搅在一起,直扰得他半夜不曾安眠。

他凭一把干戈剑再兴崆峒,“高山流水会子期”之名响彻江湖,何曾有过这等三招便即落败的惨痛之局?心中一遍遍回想二人对决时的一招一式,越想越是愤慨,而这份愤慨,却半是对人,半是对己。

他想到易兰台先前两招,果然是超凡脱俗的剑法;又想到他第三招时所使轻功,纵然自己素以轻功自诩,亦不得不承认天子剑实是在己之上。然而易兰台最后所使的内劲……

——他竟以邪派武功胜我!

以晏子期之高傲,必然要承认他败于易兰台一事;可也正因这份高傲,他又不愿,或者说不肯相信此事。易兰台使出的枫叶冷内功便成了他抓住的稻草。不免想到:若易兰台不用这邪派心法,他又能否胜我?

他心头纷乱之时,恰逢崆峒派“高山流水”中的峻山道人赶来与他相会,峻山道人是他一手提拔,最善解晏子期心意,听得此事便道:“用邪派心法之人怎会是正人君子?除去他也是理所应当,您说可是?”

晏子期道:“休得胡说。”手指下意识间扣紧干戈剑柄。

心魔却是从此已生。

次日上午,易兰台换了一套竹叶青色的长衫,束一条如意绦,打扮就像个寻常读书人。采风使是他正职,阳城临近北疆,虽近边境,却向有富饶之称。他不欲宣示自己身份,想先暗自查探一番。

主仆三人行走城中,见市面繁荣,景物昌盛,心中却也赞叹,易水指著街上一只肥头大耳的白猫笑道:“单看这只猫,可见这城中富庶。”

易兰台对仆从宽厚,因此两人敢于随意谈论,易山便问:“怎讲?”

易水道:“一只野猫也这般肥硕,可见此地居民生活必然不差。”

易山道:“原来如此,还是你仔细。”

易兰台本来负著手听他们说话,这时便笑道:“这不是野猫。”

两人不解,易兰台伸手捞起那只猫,轻轻托起它的下巴,两人才见它颈上系了条细银链,一枚花丝镶嵌的宝石坠子隐在丰厚的皮毛中。

易水赞道:“公子好眼力。”

易兰台一笑,放下那只猫,道:“猫多认路,让它自己寻家去吧。”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老者带著一个八九岁孩童路过,孩童见了白猫心生欢喜,一把抱住,叫道:“爷爷,猫,猫!”

老者笑呵呵地看著孩童,摸摸他的头,一条鞭子忽然劈头盖脸抽过来,一名豪奴怒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偷我家小少爷的猫!”

这一鞭子抽得孩童脸上顿生一道血痕,孩童又怕又疼,一松手,白猫拔腿就跑,豪奴大怒,又是一鞭。一只手忽将鞭柄擎住,正是易山。

易山懂些粗浅武功,力气又大,那豪奴竟挣脱不开,恼怒之下,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不住口地骂出来,易兰台听他不住口地道“我家知县老爷如何如何”,暗自皱眉,吩咐一句:“易山,放了他。”

易山听从吩咐放手,却使了个巧劲,那豪奴向后摔了个仰八叉。他倒也识得厉害,拔腿便跑,口中犹说“有种你们莫跑”云云。

那老者和孩童还站在一边瑟瑟发抖,易兰台温言抚慰了几句,又递了些碎银压惊,老者死活不肯要,只说:“公子,刚才那人是当地一霸,您可要小心!”

易兰台笑道:“不碍事的。”

待老者和孩童离开之后,易兰台找了一家茶馆坐下,低声吩咐易水:“你去打探一下,此地知县官声怎样,方才那豪奴又是何人。”

易山道:“公子,这还要查?仆人都这样,主人还能是什么好东西!”

易兰台笑道:“不然,方才一路走来,此地尚属富饶,何况亦有恶奴瞒主,仗势欺人之事,不可冤枉了好人。”

易山心悦诚服。

易水领命而去,他个性较为谨慎,颇得易兰台信任。

坐在茶馆里,易兰台意态悠闲地喝著茶,易山忽道:“公子,这怎不是你平日的摺扇?”

易兰台一怔,发现自己方才拿出的却是莫寻欢那柄“谁许一生悠然”,不由微微苦笑。他轻摇摺扇,脑海中闪过那双与己酷似的眉眼,那副冷笑模样,还有那句一字一字咬得无比清晰的“独自莫凭栏”。

他和易山在茶馆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见易水匆匆赶回来,一脸神秘兮兮的笑。

“公子,”易水行礼之后,告了罪坐下,“真不出公子所料,阳城的知县老爷倒是个好官,就是,”他忍不住笑,“那知县老爷,是个惧内的!”

易兰台也忍不住好笑:“这是怎讲?”

易水笑道:“这位知县老爷发妻早逝,府上是个姨太太当家,那姨太太又生了个小少爷,在府里说一不二。刚才那人,本是那姨太太的弟弟阎甲,仗著这点势力在阳城里横行霸道。那知县虽管过两次,那姨太太寻死觅活,又在他脸上抓出了好几道血口子,害得他几天不敢见人。”

易兰台笑著摇手:“好了好了,谁准你这般议论朝廷命官了?”

他也不多说,带著易山易水回到客栈。

当晚易兰台坐在窗边,凝神写著有关阳城一县的奏摺。

把阳城治理得如此富庶,县令显然是个有能力的官员。然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不能拘束家人,任其妄为,故而难以大用。此人任一县之长或许可以,再往上升,却又难了。

他放下手下的毛笔,思索片刻,终于又撕去了写完一半的奏摺,今日所见,毕竟还是耳闻为多,若因此轻易毁了一个好官的前程,也不妥当。明日还是先见过这位县令,再作安排。

易兰台正想到这里,忽闻窗外几声细弱的猫叫,白影一闪,一只猫轻巧地跳了进来。易兰台见它颈上宝光乍现,识得正是白日里那只猫,不觉好笑:“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