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奇胜(第3/5页)

“什么!”郦逊之终于按捺不住,失去了极力想维持的镇定,“此事大大不妙,请屏叔将所有证据整理好,我要面呈皇上。”

郦屏按住郦逊之,道:“稍安毋躁,这些人已在我郦家监视范围之内,请世子放心。但是禁中被控确是桩大事,世子可单就此事与皇上商量,尽早改变九门状况。只要进出九门不再那么容易,区区千人并不在我们眼中,只管放他们去行事,免得打草惊蛇。”

郦逊之不知郦屏有何妙计控制那千名军士,豹卫军既在杜鹃谷,无论如何不能把手伸进京城来。但他知道郦屏绝无虚言,如今要是把事情和盘托出,万一龙佑帝心生骄躁,一意想打压金敬势力,说不定反而操之过急。郦屏让他仅劝说皇帝留意禁军布置,先加固内防,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郦逊之点头道:“屏叔说得是,逊之知道了。禁军直接涉及皇上安危,逊之要即刻进行部署。”郦屏道:“我们是来拜年的,既然主人家有事要忙,也该告辞了。”郦逊之道:“请稍等片刻。”他转身进了内屋,不多时返回,向风氏三兄弟递上十盒华佗云母丸。

此丸由云母粉、肉苁蓉、人参、黄芪、紫芝、天门冬、杜仲、鹿茸等五十三味药组成,多而不杂,药性平和,阴阳双补,益寿延年。风铉兄弟事母至孝,见状感激不已,连连道谢,郦屏在一旁暗暗称许。

黄昏时分下了一场细雨,京城里闹春的欢喜劲儿却没过去,红绿相间的油伞如花开满城中,华灯照耀如昼,令得游人士女流连忘返。豪门大户多在家中设了雅戏焰火聚乐酌酒,笙歌管弦,终夕不绝。寻常人家则扎了红黄白青各色灯笼添喜应景,或走亲访友,或携伴观戏,街巷里车马喧哗,箫鼓雷动。

年过半百的殿前都点检慕容康,抱了新出生的孙儿在自家楼上浏览灯火,身后簇拥了一群后辈,个个穿得喜气洋洋。正当其乐融融之时,门房递进一张烫金的名帖,写了郦逊之的名字,呈到慕容康面前。

慕容康当年替天泰帝挡过毒箭,胸口仍留有鸽蛋大的疤,这也是他得以跻身殿前司将帅之位的缘故。他虽和郦伊杰没什么交情,心下却极为仰慕这位王爷,见到郦逊之的名字亦是一喜,连忙把孙儿交给媳妇,让门房引了郦逊之往书房安静见客。

郦逊之见慕容康精神甚好,很是欣慰,行了大礼,道:“侄儿理应早些来拜见世伯。”慕容康招呼郦逊之坐下,笑道:“世侄一回来就担当大任,真是羡煞旁人。我们这些老骨头从今后也须谨慎,不要让你抓了痛脚,否则可就难看了!呵呵。”

郦逊之惶恐道:“世伯说笑,逊之怎敢僭越。我父王多次提起慕容大人,说当年郦家军无人勇猛胜过大人,一直有心结交,只是碍于朋党之嫌,不便过多亲近。时至今日小侄才来拜见,请世伯原谅则个。”

慕容康瞥了一眼郦逊之,捧起茶含笑道:“世侄少年有成,圣上跟前缺的是谏诤之人,世侄顶了这廉察的位子,多说老实话就可,不必客套。”郦逊之微微一窘,只得将话题扯开了去。

待到酉时三刻,眼看到送客时分,慕容康振了振衣袖,忽道:“世侄可接到顾大人的请柬?”郦逊之心如雪镜,知慕容康看破他的来意,点头道:“在下早已收到请柬,不知世伯能否屈尊与逊之一同前往?”

慕容康一指身上的织金曲领大袖服,悠悠地道:“老夫这身架势,正是要与世侄同往云梦舫。”

云梦舫是京城最出名的削金窟,一向清贫的宰相顾亭运竟会在那处宴客,接到请柬的人无不想一探究竟。郦逊之有意掐着时辰到慕容府,本想不露痕迹地与慕容康同去,这下被对方占了先机,心下略略别扭。慕容康见了他的神情,哈哈大笑,搀了郦逊之的手径自往府外走去。

九曲河自万喜门入,由西向南横跨京城,在福夏门与流经崇圣门的红莲河交汇。九曲河原名青靛河,水上浮萍青如碧玉,入京后却如长虹委蛇,穿越十七处街坊,故以“九曲”言其蜿蜒。云梦舫正是九曲河上连绵数里的船舫群落,雕金缕翠,悬珠流彩,聚集了京中无数王孙公子。

两人打马来到九曲河边。郦逊之虽贵为皇亲贵胄,乍见连绵画舫如画,也不免炫迷了双眼。慕容康见他举止生涩,反有好感,笑道:“世侄莫觉拘束,连顾大人也来此间宴客,当知是个好去处。”

郦逊之正要引他说话,闻言道:“世伯说得是,只不知此处有什么讲究?”慕容康指了河中星罗棋布的船只说道:“云梦舫有三绝:锦绣画舫、玉人歌舞、珍奇饮馔。锦绣画舫,说的是七十二艘大小画舫,以花名为船名争奇斗艳。玉人歌舞,为每船汇聚的各地佳丽所献伎乐舞艺,有几艘船更是域外胡夷美女主持,歌舞也是矫健别致。”

说到这里,慕容康停了一停,郦逊之笑道:“那么珍奇饮馔,不用说也可知是各地奇异美食所汇,令人食指大动了!”慕容康含笑道:“正是。老夫奇的是,这种地方,要是雍穆王相邀倒也罢了,顾大人平素对声色之娱最为寡淡,怎么会心血来潮挑了云梦舫宴客?真是稀奇之至。”

郦逊之道:“如不是好奇,恐怕被请者不会来得这般齐整。世伯你看,戴大人、高大人都已来了。”戴遥、高琼二人分别是马军、步军二司的都指挥使,地位尤在慕容康之上,正与顾亭运在船头寒暄。

顾亭运一身天青织纹袍衫,顾盼谈笑中显出几分卓尔风流,从容有致地招呼前来赴宴的宾客。

慕容康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了船头到会的客人,竟不急上船,收住了步子问郦逊之道:“不知郦家还有什么人要来?”郦逊之知他老辣,当下回道:“屏叔、琦叔大概会来罢,逊之也不清楚。”慕容康微微一笑,道:“世侄陪我赴宴,当真给足面子,哈哈!”末了两声,笑得意味深长。

顾亭运迎进戴遥、高琼后,瞥见慕容康与郦逊之,连忙快步下船,走到岸上向两人拱手施礼。慕容康客套两句,先行上船,郦逊之故意捱后,对顾亭运使了个眼色。顾亭运道:“可喜诸位大人赏面,这艘画舫不知坐不坐得下。”

郦逊之道:“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清瘦,但腹中自有天下;画舫虽小,区区十数个人还是坐得下的。”顾亭运道:“惭愧惭愧。亭运初回承办酒宴,礼数不周,请多多原谅。”

慕容康听到“承办”两字,又听到郦逊之说“十数人”,目中精光一闪,旋即消失,“嘿嘿”一笑回头道:“顾大人何必太谦。阁下是百官之首,难得有如此盛宴,不但人人争先出席,就算当真坐不下了,站在一边观望也是面上有光。世侄你说是不是?”顾亭运自谦两句,把二人送入画舫中。郦逊之心知慕容康已知端的,微笑着陪同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