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遗恨(第5/6页)

胭脂目露怜惜,想到独自在灵山的哥哥,不由说道:“是啊,看不着亲人,一个人是怪寂寞的。”她捋起帘子望向前面行驶的马车,“……世子走了,郦王爷孤零零地回老家过年,唉,真可怜。”

透过她掀开的一角,江留醉怔怔地看着那辆颠簸疾驰的马车,目光被牢牢牵引。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强大心绪,促使他非常想登上那辆车,揭开埋藏在心底的疑问。怕再次被花非花阻拦,他急切地站起身,一猫腰钻出马车,丢下一句话,“我找王爷聊天去!”

胭脂盈盈一笑,朝他的背影道:“莫要忘了,你须叫他一声‘义父’或‘干爹’呢!”花非花默默转过身去,暗自摇头。

江留醉大感头疼头痛,掠出马车时笑容已经没了,苦思如何向郦伊杰开口。他在路上几个纵跃,轻巧地停在郦伊杰所乘马车的辕上。闻着声响,郦伊杰拉开帘子,微笑着请他进车道:“坐。”

江留醉钻进车中,心里暖暖的,这一声招呼亲切如师父,让他有到家的感觉。郦伊杰仔细地端详他,那久违的慈爱神情使江留醉他忘了喊不出口的那个称呼,而真切地感受到一种亲情。

“你多大了?”

江留醉说了生辰,郦伊杰微微诧异,“竟与逊之同天?”

“啊?我一直不知道!”江留醉不由大笑,“看来定是缘分。”

“缘分。”郦伊杰慢慢地念出这两字,有着深藏的感叹,“命中注定的事,向来是改不了的。”

江留醉见他幽邃的眼里仿佛有万千心事,不由好奇地多了句嘴,“王爷相信命数?”说完才想起称呼又错了。

郦伊杰嘿嘿苦笑,没听出他喊错称呼,涩声道:“你看得很准。”

“难道,义……父……曾经遇过什么伤心事?”江留醉鬼使神差地道,“和逊之有关?”说完也吓了一跳。

郦伊杰惊讶地瞪眼,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遍,笑容比吃了苦瓜还苦。“你和他真是有缘。唉,想不到,想不到……”他兀自叹息,“你可知为何逊之自幼远游,去到千里之外?”

“听说他幼时体弱多病,命中有劫,须离家千里才能长大。”

郦伊杰摇头,“其实命中有劫的不是他,是我。”他萧索地望定一处发呆,“我是亡神入命,刑妻克子。他若不离我远些,只怕……”

江留醉完全呆住,自小背《论语》就知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他生来就不信命数。否则他兄弟四人从小家破人亡,难道天定他们都刑克父母不成?面对笃信的郦伊杰,他又无法说什么劝解的话,不精通五行八卦,隔靴搔痒的安慰并非郦伊杰所求。

他想,唯有寻一高人,切中要害地破解他的心障,方可灭除康和王缠绕多年的伤惧。

“不必为我操心……过去十几年了,不是太平无事。吗?”郦伊杰按住他的肩,用力拍了拍,笑容慢慢爬上略显清瘦的颧骨。这几十年他是如何熬过来的?江留醉看得竟有点心酸。

江留醉不忍心利用他引出他师父,若是与他聊天,伤感的气氛又始终弥漫车中,挥之不去。郦伊杰似乎也感受到了沉闷,道:“孩子,你马术如何?”江留醉道:“凑合可以。”郦伊杰道:“可愿陪我遛遛去?”

江留醉苦恼地点头。他的本意就是引郦伊杰出去,暴露在假想的杀手眼皮底下,或是被胭脂假意袭击。此刻他竟有种不安,仿佛外面有个天大的圈套正等着他们,踏出马车便只剩后悔。

午后阳光耀眼,白花花地亮堂着,令江留醉看久了双目微胀。积雪渐融,沿途满是水迹,更映出粼粼刺眼的闪光。郦伊杰一跃上马,姿势矫健,江留醉像是看到他昔日领兵横扫天下的风姿。跟在他的马后,江留醉就如幼驹追随母马,有种依靠的感觉。

两人不觉纵马到了车队的前方,嘉南王府的徐将军见状连忙追来,朝两人喊道:“康和王请回。”郦伊杰摇手示意不碍事,那徐将军不得不急切赶上,拱手恭敬地道:“王爷容禀,下官奉嘉南王之命护送王爷到杭州,这一路上不能出任何差错。请王爷回车中休息。”

“有劳将军挂心。我们只骑一阵,不会离车队太远。”江留醉替郦伊杰答道,郦伊杰闻言点头。徐将军只好无奈告辞。

正当此时,异变突至。

一支长箭掠过整个车队,掠过徐将军,惊觉此箭如鬼魅射到郦伊杰面前时,江留醉已来不及思索。

近了,更近了,那箭直挺挺往郦伊杰心口插去——

它来得太快,劲道太大,江留醉根本没法出手。他没有想到师父,没有想到胭脂,没有想到杀手,更没有想到郦逊之。那一刻他只想救身边这个人。

于是他从马上一跃,将郦伊杰扑倒在地。

箭擦过他的肩头,割出一道火烫的血痕。跌在地上,见郦伊杰毫发无伤,他欣慰地一笑,立即警觉地望着箭发出的方向。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在逃窜。徐将军赶了过来,江留醉丢下一句“照看好王爷”,便拼命向那个黑影追去。

他想知道那是否是胭脂。若是杀手,抓到真凶比找出暗中保护王爷的朋友更加重要。刚奔出两步,他原先所乘的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发出若干暗器,那黑影一顿,被这暗器阻住。

胭脂冲出马车,与那黑影交起手来。那人见江留醉转眼即至,丢下一物往地上砸去。江留醉阻拦不及,那物着地即炸,烟花四射泛出大片白光,将马车四周笼罩在烟雾之中。等他赶到,那人已不见踪影,胭脂被火药震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车队停下,花非花帮他搀扶胭脂上车,江留醉心痛不已,自责道:“都是我非要找什么师父,又害别人受伤!”他觉得前些日子缠绕于身的麻烦又回来了,窥伺窥视者似无处不在。

他忽然大声朝远处吼道:“要来就冲我来!”一拳砸在车上,震得马车直摇晃。他不想因一时之失造就终生遗憾,可惜金无忧的离去始终萦绕在怀,挥之不去。如今又连累他人,他实在不安。

“还好她只是昏迷,没有大碍。”花非花看过胭脂,对江留醉道,“让我瞧瞧你的伤。”他方寸大乱,忘了推想阴谋的背后,好在她始终警醒。

江留醉记起肩上的伤,随意看了一眼道:“皮外伤不必瞧了,你仔细看看她的伤势,我去陪着王爷,防有不测。”他吸了口气,慢慢握起了拳,“那个人也许早就走了。是我的错,该听你的话,不去逼他出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与你无关。”花非花随口又道,“倒是这些人随叫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