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刀中玄(第4/8页)

——这些人,都是因柳田一刀一句“很好”而出现的。

“很好“在这里是一句暗号。

一句招呼二十八个久经杀人训练的杀手扑杀小杨的暗号。

但小杨却笑了——

“很好!”

他也这样说。

他被围在二十八个杀手中间,随时有被杀的危险。

但他却笑了。

在一棵最高最大最茂密的树上,隐藏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隐藏在枝柯浓密的树冠里,即使人爬上去搜寻,一时也还是看不到他们。

他们已与树融为一体——

他们已化成了树,成了树精、树怪。

说这树上有两个人,是因为有两个人的声音。

这两人的声音并不高。

但也不低——至少比蚂蚁搬家、蚯蚓耕地、蛇蜕皮的声音大上那么一点点。

但这样的声音,如你不爬到树顶上去,竖起耳朵,透过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哗哗的叶子声仔细倾听,你还是听不出来的。

从树上望下看,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小杨被围在黑衣杀手之中,一动不动。

黑衣杀手围着小杨,也一动不动。

这一切看来就像是树桩。

经过千年风吹雨打而沉默不语的树桩。

没有生命力的树桩。

即使在这一棵距离较远的、长得最高的树上,伊豆豆那因愤怒而变尖锐的责问声,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伊豆豆责问道:“你们都是叔父手下的爱将,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杨君保护我到了这里。如不是他,我也许早已被抢被劫了,被人杀掉了!这黄金宝车也早变成别人的了!——你们,到底想对杨君怎样?”

竹下笠冷冷道:“不为什么,我们只想看看你这个大明高手的刀术。”

柳田一刀则笑道:“他如真是高手,也许将来能到京城走一遭。如不是高手,便当作给‘二十八宿’练刀喂招吧!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我们和‘二十八宿’每个人刀下所杀的大明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多一个又何妨?”

柳田一刀正这样在笑说着,却听一声怒啸,小杨竟冲出二十八个黑衣杀手之围,一刀向柳田一刀杀出:

“那你去死吧!倭狗!”

小杨人刀合一,如一道闪电掣空。

二十八个黑衣杀手已十折五六,非死即伤。

竹下笠面呈怒容,欲扑出相击,但被一直看着的柳田一刀制止了。

“为什么不让我出击?”

竹下笠抑住怒气,发问。

柳田一刀没用正眼瞟一下竹下笠,只是注视着场中小杨夭矫如龙的出刀身手,淡淡道:

“莫误我看刀!”

——他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被杀只当风吹过一片叶子。

他竟以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生命的代价,来看刀!

看小杨出刀!

“柳田一刀竟拿二十八个黑衣杀手的生命作代价来看刀!”

“他这样做,值得。”

“连先生也这么说!”

“是的。换了我要对付‘快刀’小杨,我手上如有二十八个黑衣高手,我也许也会这样做的。”

这人讲话的声音显然比发问者苍老许多。

他说:

“如果一个高手想赢另一个高手,如能摸清对手的情况,即使做多大的牺牲,也都值得的。——因为只有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但凭这样看刀,真能看得出使刀者的一切吗?”

“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耐心、经验、知识与判断力,他也许能。”

“为什么我就看不出什么道道来?”年轻的声音过了一会道。

“因为你的兵器是刀,你太熟悉刀。”

苍老的声音说至此,忽‘咦’了一声——

对面一棵树上,忽从别处悄然飞掠过来两个高手。

两个带着长长的倭刀的高手。

“这两人是——”

“苏我春山的两大家将,芥川花袋和田山龙五郎。”

“他们来干什么”

“也许是为了保护伊小姐。”

年老的怕年轻的不了解,补充道:

“伊小姐是苏我春山的女儿伊豆豆,又叫伊秋波。她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叫苏我赤樱。”

“苏我春山竟有家将?”

“你不知道,苏我先生这一家族本是我国大和朝的豪族,权倾朝野,连国君也都是他们苏我氏扶持出来的。只是后来因发生了变故,苏我这一家族的苗裔和忠诚苏我家族的武士浪人都迁移到了萨摩岛。苏我先生淡泊名利,颇有君子之风,武士很拥戴他。但他弟弟苏我青原一直想使拥戴苏我氏的武土得以一统指挥之,好有一天杀回本土去。因此,苏我昆仲,不合已久。现在柳田一刀与竹下笠在此现身,可能要对伊小姐他们有所不利。不过有芥川花袋与龙五郎,至少伊小姐应该无事了。”

“先生,既然这里这么关系错综复杂,我们还不如到富士山下去,何必被苏我青原或者王直他们所用呢?你指点武士、浪人们武功,那些武士、浪人再屠杀中国军民,这不是有违先生的本意么?”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声音苍老的人道,“吾一生致力于忍术武学的精研,自立‘黑森’一门,和‘伊贺’、‘甲贺’、‘鬼马’、‘乱步’四派忍术主张不一,致使在江户、九州、琉球、关原、濑户五地俱遭四派联手攻击。念同是日本国国民,吾不忍大施杀手,只有隐居萨摩岛。近因苏我先生之友近松门左卫门先生相邀,才来此地的。吾在这儿的武士、浪人中业已收七名弟子,其中二人是武士中的秘密领袖,颇有威信。吾之所以择此立足,便因这里是吾研究忍术的佳地,有人手,有资财,有岛、海、森林这些地形地物、天文水文条件。至于另一些武士、浪人,直至王直麻叶辈,吾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弟子明白了。”年轻者道,他一顿之下,又问:“但弟子不明的是:为什么弟子的兵器是刀,柳田一刀的兵器也是刀,弟子熟悉刀,反而看不出道道呢?”

“柳田一刀的刀与你的刀不同。”

“他的倭刀长,这样长的刀与刀柄是以双手用刀的,倒像我以前用过的双手带,斩兵刀。”

“但这还不是他的刀与你的刀不同的地方。”

“谨请先生为弟子指教。”

“你的刀既可用来杀敌,也用以伤敌、惊敌、退敌,甚至还将刀掷出用来阻敌逃命。你如遇杂树乱枝拦路,也许会用刀来清道、砍树、刈草。你说,你是否如此?”

“弟子正是如此。”

“但柳田一刀的刀不同。他拔刀而出,只求一战,一战决输赢,一战也定死生。他这一刀杀出,胜也是这一刀,败也是这一刀,生死俱寄托这一刀之中。鉴此,他那一刀杀出之前,必须尽他最大的能力,发挥其刀术的绝致。鉴此,地必须充分了解对手的一切!——包括对手兵器的轻、重,兵器质材的优、劣,以及对手运气、发力、出手的一切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