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张冠李戴疑云起诽语流言意自伤(第3/5页)

那老门公道:“老爷出门去了,小姐还在家中,正在后花园练剑呢,我带你去吧。”史若梅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找。”那老门公笑道:“薛小姐,你作男子打扮,长得更俊了。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唉,可惜不是真的,要不然和我们的小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史若梅洋洋得意,为了自己的改装竟能瞒过老门公的眼睛而大为高兴,笑道:“老王,你不用替你的小姐担心,她早已有了人了。”老门公诧道:“小姐许了人家了?怎的我不知道?”史若梅笑道:“再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就是来给她做媒的。”

史若梅进了花园,果然看见聂隐娘练习剑术,正自使到疾处,但见剑光过处,片片花飞,练的是玄女剑法中“飞花逐蝶”的招式,这剑法若练到最精妙的境界,可以削下花瓣而不至伤损花枝,刺下蝶儿而不至将它弄死,聂隐娘还未到达这个境界,但亦距离不远了。史若梅走近去大声嚷道:“好剑法!”聂隐娘倏的收招,脸上却也是带着诧异的神情向史若梅凝视。

史若梅笑道:“你看什么,难道你也不认得我吗?”聂隐娘道:“你来瞧瞧你的模样,你刚刚和谁打架来了?”拉了史若梅到荷池旁边一照,史若梅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老门公瞪着眼睛看我。”原来她云鬓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沾了尘土,脸上还有几种不同的颜色,想是被泼翻了的汤水、菜汁、酱油之类沾污了的,史若梅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哼,那老门公还故意作弄我,说我是个俊小子呢。”

聂隐娘掏出手绢,醮了荷叶上的露珠,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污秽,笑道:“你为何这样淘气,临到我的家门,还和人打架?”史若梅道:“亏你还取笑我呢,什么好事,简直气死我了。”当下将酒楼上的遭遇说给聂隐娘听,愤然说道:“我与那牛鼻子、臭和尚根本就不认识,却不知是什么人指使他们来找我的麻烦,你说这可不是倒霉透顶吗?”

聂隐娘诧道:“有这样的事,该不会是你听错吧?或者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史若梅道:“我对那些江湖切口,虽然还未完全知晓,但也听得懂七八分,决计不会听错,说的当然是我。你想想,天下哪还有另一个‘姓史的丫头’,也是和那个什么‘姓段的小子’在一起的?”她复述那道士的话,脸上也不觉红起来了。聂隐娘笑道:“这就的确奇怪了。这是谁泄漏出去的,怎的连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竟也知道你是为了段克邪的缘故,和家里闹翻了?”史若梅道:“他们还知道我的师门来历和武功深浅呢,不过也有一些地方是说得不大对的。”当下将心中起疑的地方也说了出来。聂隐娘的阅历见识比她较深,听了隐隐觉得其中定有蹊跷,但她也像史若梅一样,并不知道还有个史朝英,所以也认为那一僧一道说的自是史若梅无疑。至于何以话中又露出那些破绽,她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史若梅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那乡下少年,聂隐娘笑道:“你已打了他们一顿,这口气也可以消了。看来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吃了你的亏,想必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可以不必再放在心上。好,还是谈谈你和段克邪的事吧,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史若梅低声说道:“正要请教你呢……”刚说得一句,忽见那老门公匆匆走来,说道:“小姐,有客人,是求见老爷的。我说老爷不在家,他递上名帖,叫我拿给小姐,问小姐可不可以见他。”聂隐娘拿过名帖一看,说道:“哦,原来是神箭手吕鸿春。好吧,你请他到客厅坐坐,我换了衣裳就出来。”史若梅“噗嗤”一笑。

聂隐娘诧异道:“你笑什么?”史若梅道:“你知道吕鸿春是为什么来的?”聂隐娘道:“我怎能知道?你这么说,敢情你知道么?”史若梅道:“他是给你做媒来的。媒人登门,姑娘总是要先躲起来,你却亲自去接见媒人,这不好笑么?”聂隐娘笑道:“你简直是信口开河,把一个少年游侠编作媒婆。我瞧呀,他多半是为你来的。你欺侮了他的妹妹,他找你的晦气来了。”史若梅道:“我绝不骗你,吕鸿春实是受了铁摩勒的请托,来给牟世杰做媒的。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听听他怎么说。”聂隐娘道:“别开玩笑了。你赶快换了衣服,和我一同去见客人吧。”史若梅道:“一来我不是主人,二来我若出去,他反而不方便说话了。”聂隐娘笑道:“你当真怕他找你晦气么?好,你不敢去,我只好一个人去见见他了。我总不能为了你的风言风语,怠慢客人。”

聂隐娘吩咐贴身的丫环服侍史若梅,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出去会客了。史若梅洗了个澡,换上了丫环给她挑选的衣裳。她比聂隐娘略矮几分,那丫环给她挑选了一件聂隐娘两年前做的,只穿过两次的衣裳,刚好合穿。

史若梅结束停当,仍到园子里原来的地方等聂隐娘,又过了一会,聂隐娘这才回来,脸上颇有诧异的神色。原来吕鸿春果真和她谈起牟世杰的事情,虽然不是明白的说做媒,但却说到了他和牟世杰、铁摩勒的会面,又替牟世杰转达了向聂隐娘的问候。而且在话语中还隐约透露,他已经知道了聂隐娘和牟世杰的事情,也知道了他们担心聂锋不喜欢牟世杰,他愿意为牟世杰向聂锋说项。

史若梅笑道:“如何,我不是捕风捉影吧?”聂隐娘道:“奇怪,你几时见过吕鸿春的?他刚才却没有说起,而且还一再的问你呢。”史若梅笑道:“我见过他,他却不知道是我。这件事很有趣,过一会我再和你说。你先说,他问了关于我的一些什么?”聂隐娘笑道:“他也在为段克邪访查你的下落,铁摩勒和牟世杰也非常关心。我本来想找你出来的……”史若梅道:“我才不高兴见他呢。”聂隐娘笑道:“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想到了你不高兴见他,所以终于没提。”史若梅忽道:“他可知道我是今天刚到的么?”

聂隐娘道:“这个我倒没有提起。我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查问你的下落,我就告诉他,你在这儿,别的可没有多说。”史若梅笑道:“还好,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说不定他就会起了疑心,我的真相也要给他戳破了。”聂隐娘诧道:“你弄的什么玄虚?有什么真相怕给他戳破?”史若梅笑道:“女扮男装的真相呀。不久之前,我才见过这吕鸿春的。”

当下史若梅将别后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聂隐娘,怎样在路上遭遇官军受了箭伤,怎样结识了独孤宇,在他家中养伤,以及吕鸿春到来拜访独孤宇,她也陪同见客等等情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捏了一个史正道的假名,冒充是金鸡岭的好汉。哪知吕鸿春在来访独孤宇之前,刚刚是和铁摩勒会过面的。他大约是听出我话中颇有破绽,屡次旁敲侧击,幸亏独孤宇的妹子对我深信不疑,无意之中替我掩饰过去了。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你这里,说不定他就会联想起那‘史正道’来,识破了是同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