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孤枝若雪(第6/7页)

他开始觉得疲惫,他的精神一贯很好,但自从沈郎魂刺那一刀之后,方周的心跳消失了,腹中那团硬物却没有消失,在那以后他就很容易感到疲惫。按照常理,互相排斥的器官移植不可能长期并存,方周的心如果坏死,应该被他本身身体所吸收,因为他的身体不受感染,不可能得腹膜炎。

但腹中的硬物并没有消失,真气流经之时他仍然感觉到硬物之内有血脉与自己相通,并不是一团死物,但那会是什么?

肿瘤么?

唐俪辞坐在房里,静静地望着桌上的一盘茶具,那是刚才用来饮用“白乳”的墨玉茶具,颜色黑而通透。他伸手握住其中一个茶杯,对方周的心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也许……他并不只是挖了方周的心埋入自己腹中。

他努力的回想着剖开方周的胸膛,将心脏埋入自己腹中的当日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但除了自己双手满脸的鲜血,满地满身的鲜血之外,那日的记忆恍恍惚惚,他其实并没有记住太多细节。

但沈郎魂说他刺入他腹中的一刀,刺到了骨头。

而他很清楚沈郎魂并没有刺到自己的骨头。

那么——他是刺到谁的骨头?何处的骨头?他显然是刺到了方周的心,因为方周的心再也不跳了。

但方周的心内,怎么会有骨头呢?

他的腹内有一团硬物,那团硬物之中含有骨骼。

那会是什么呢?

唐俪辞读过很多书,虽然他不学医,但他记得,有一种肿瘤叫做寄生胎。寄生胎和畸胎瘤最大的区别,就是寄生胎里面有骨骼。

寄生胎是母亲腹中含有多个受精卵,其中一个长大,而把另外的一个或者几个包含在自己体内,阻碍了其他受精卵发育的奇异情形。如果寄生胎发育了一半,就会在健康婴儿的身体外侧看到多了一只手臂或者多了一条腿,寄生胎是含有骨骼的。

如果方周的体内原来有一个没有发育的受精卵,受精卵就附着在方周胸腔之内,那自己挖心的时候也许就把方周体内的受精卵一起挖了出来,埋入自己腹中。这个受精卵就是方周没有发育成长的兄弟,如果——如果方周的器官和自己的身体互相排斥,本来不存在共存的可能,为什么方周的心能在自己腹中存在了三年之久?难道是因为附着在方周体内的受精卵与自己并不排斥,它联系着方周的心和自己的血脉,所以方周的心能够接连不断的跳了三年,而那颗受精卵也逐渐长大成为含有骨骼的肿瘤?

所以沈郎魂一刀刺入他腹中,刀尖为骨骼所阻,未能杀死唐俪辞,但他刺断了方周的心与寄生胎之间的血脉,方周的心便不跳了。

所以现在他的腹中活下来的不是方周的心,而是方周的兄弟,他的腹中埋着的也许不止是一颗心……而是……一个孩子?

一个受了重创,遭遇沈郎魂一击的孩子?

方周的亲生兄弟?

唐俪辞垂手按住腹部,这如果是个寄生胎,他会越长越大,而他全然没有准备该如何处理这样一个自己亲手造就的孩子。

该怎么办?

菩提谷内。

雪线子和任清愁两人悄悄地将药房里所有的“孤枝若雪”都取了出来,丢进门前的大火坑。熊熊烈焰之下,成千上万的白花消亡成一缕烟雾,所化成的灰烬几乎未能到达火坑之底就已灰飞烟灭。

风流店在地底挖掘这个大火坑的时候万万不会想到,这地方会被雪线子用来烧垃圾。等“孤枝若雪”全部毁去,雪线子一时兴起,将药房里大大小小的药柜搬了出来,一个一个往火坑里丢,不过小半个时辰那药房已被他搬得干干净净,一把杂草都不留。

这里是风流店地底最隐秘之处,火焰燃烧偶有爆炸之声,所以雪线子在底下捣腾了这许久,竟是没有人发觉有异。当雪线子将药房里的药柜折腾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也已将近二更时分。

“老前辈。”任清愁拍了拍手掌,他帮雪线子将最后一个药柜丢进火坑,又用扫帚把被搬空的药房打扫了一遍,“时候到了。”雪线子斜眼看他打扫那药房,心里啧啧称奇,不知屈指良这位徒弟是如何带出来的,“时候到了,我们就出去吧,路在哪里?”

“这边走。”任清愁拔出背上的黑色小弓,仔仔细细的扣上一支黑色短箭,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事物都检查了一遍,方才走在前面。雪线子挥起袖子给自己扇了扇风,这小子要是给他当个奴仆什么的,他真是非常满意,可惜是屈指良的徒弟,收做奴仆未免对死人不太好意思……

任清愁谨慎的走在前面,丝毫不察身后的雪线子胡思乱想。他步履轻巧,绕着火坑走了半个圈,突的在黄土墙上一推,墙上突然开出一道门来,他即刻对门内射出一箭,门内有人跌倒之声。雪线子飘身而入,只见看守门户的剑手被任清愁一箭射倒,但任清愁的确手下留情,这一箭伤了那人的咽喉,使他发不出声音,箭尖若是偏了一分,不免穿喉而过,立毙当场。

两人沿着幽暗的隧道往前走,路遇关卡,任清愁便是一箭射出,他的箭法干净利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竟是所向披靡。雪线子咋舌不已,玉箜篌会放心让任清愁一人看守药房,不是没有道理,方才这小子如果没有被他转圈转晕,只怕要大费一番手脚才能将他制服。

再转过几圈,前面突然传出一声呼啸,一人蓦地闪了出来,挡住通道,“半夜三更,谁在里面?”

任清愁微微一滞,这人是风流店中专职看管隧道和机关的司役使,也是专职看管温蕙的人,“司役使。”

司役使年约四旬,三缕长须,相貌甚是威严,“任清愁?你不在药房,在这里做什么?”任清愁手里黑色小弓蓦然对准他,黑暗中那箭尖的光芒并不太明显,但司役使的目光已经变了,“你——”

“对不住了。”任清愁以箭尖对准他,雪线子晃身上前,伸手点住他身上几处穴道,哈哈一笑,“手到擒来。”任清愁看起来并不得意,很沉得住气,“司役使,蕙姐在哪里?”司役使冷笑不答,低沉的道,“你竟然勾结外敌出卖风流店!我告诉主人,将温蕙剥皮拆骨!”任清愁低声道,“你告诉我蕙姐在什么地方,我就不杀你。”司役使狂笑不答,雪线子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司役使身上带着几串钥匙,他统统取了出来,“这许多钥匙,总会有用,你既然不肯说,留着你也无用。”他突然突发奇想,“这样吧,小子,把他丢进药房前面那个大火坑,一下子就烧得干干净净,连骨灰都不剩,这样至少要过个三五天风流店才会发现少了这号人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