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块垒难平 伤心话故国狂歌当哭 失意走天涯(第5/5页)

唐经天奇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有受伤么?”进来禀报的戈什笑道:“公子的精神比昨天还要好得多,哪会受伤。”唐经天急忙出去迎接,骤然眼睛一亮,只见冰川天女主仆,手挽着手,和陈天宇一道,并肩走进衙门,三个人都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唐经天这几天来为了应付围攻,衣不解带,睡不安枕,这时忽然见着冰川天女的笑容,就像在霪雨的季节,骤然见着灿烂的阳光一样,满天的阴霾都扫得干干净净。大喜叫道:“冰娥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呵?天宇,外边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去拉萨?”他同时向两人发问,眼睛却尽瞟着冰川天女。幽萍笑得弯下了腰,摆脱了冰川天女牵着她的手,推了陈天宇一把,在他耳边悄悄笑道:“傻子,还用得着你答话么?咱们赶快躲开,让他们二人畅叙。”

冰川天女道:“无须到拉萨了。”将事情经过撮要说了一遍,唐经天万万料想不到,事情竟然解决得如此容易,喜不自禁地拉着冰川天女的手道:“冰娥姐姐,你真像天上的神仙,一手拨开云雾,立刻现出晴天来了。”冰川天女面上一红,偷偷推开唐经天的手,道:“你还说呢,我现在正烦得要命。”

唐经天轻轻哼着新疆的民歌:“纵有些心底的愁烦,也只像淡云遮盖着燃烧的太阳。”他还以为冰川天女是故意夸张,凝眸一看,冰川天女双眉深锁,不像撒娇,也不像说笑。唐经天道:“这是怎么回事?弥天的大祸都已消除,还有什么值得愁闷?”

冰川天女道:“阴云还未吹得净散呢,你赶快替我出出主意。”将见到了老画师额都,以及额都告诉她的、尼泊尔国王就将要出兵的事情告诉了唐经天。唐经天想不到有这样突如其来的风波,面色变得沉重起来,沉思半晌,忽地笑道:“你熟读佛经,难道不知道佛祖割肉喂鹰,舍身救虎的故事?”冰川天女愠道:“你忍心教我下嫁尼泊尔的国王么?”语气之间,爱恨交并,真情流露。唐经天笑道:“我岂是教你下嫁暴君?我是劝你不辞艰险,就当你到地狱去走一遭,索性去见那个暴君,一来打消他的妄念,二来也好相机行事,或者感化他导他向善,或者除掉他另立新君,这也是一场大功德呀。”冰川天女道:“我母亲曾发誓不回母国,再说去了也未必有什么效果。”唐经天道:“世事沧桑,人事难料。你以前又何曾想到冰峰会倒,而你也终于下山招惹尘世的麻烦?你这次奔波数地,消弭了西藏的战祸,这样的麻烦你都不怕,还怕什么麻烦?”其实冰川天女本来已有这个意思,得到唐经天一劝,心意立决,微笑说道:“那么我要你陪我一同去!”唐经天笑道:“那是求之不得。咱们稍息两天,先到拉萨去见福康安,然后到边境去‘迎接’那位暴君。”

冰川天女在冰宫之时,俨若不食烟火的仙女,全不理会尘世之事,下山之后,渐渐由出世而“入世”,性情和唐经天也渐渐的更为接近了。

两人在宣慰使府衙的花园中徘徊漫步,喁喁细语,说起以前的种种误会,都不禁哑然失笑。这些误会,大半是因为有金世遗穿插其间而引起的。唐经天谈说起来,笑道:“此人真是难以猜测,我以前对他讨厌之极,却想不到他今次却帮了我和天宇的一个大忙。俄马登本来是要捕捉天宇,金世遗却莫名其妙地到来,替天宇去见法王,你说怪也不怪?”冰川天女道:“原来如此,他几乎送掉性命呢,我刚才忘记对你说,我到喇嘛宫的时候,他正在和白教法王对掌。”唐经天听了冰川天女细说当时的情形,不禁骇然,叹口气道:“呀,他只有三十六天的性命,却又偏偏不肯受人怜悯,拒绝别人相救。真是天下第一个怪人,我非找到他不能安心,他到哪里去了呢?”

金世遗到哪里去了呢?

金世遗那晚逃出了喇嘛宫后,心情浑沌,一片迷茫,漫无目的地出了萨迦城门,在旷野孑然独行,不觉黑夜消逝,红日从东方升起,金世遗被晓风一吹,稍稍清醒,自言自语道:“我该到哪里去呢?”连他自己也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忽觉口中焦渴,甚是难受,原来他被法王掌力所迫,当时运用了全身精力与之相抗,体中水分消耗过多,幸得冰川天女将两枚冰魄神弹送入他的口中,用奇寒之气化解了体中的奇热,这才不致引起内火焚身,变成残废。但冰弹并非灵药,消融之后,又经过了大半夜的时间,效用已失,而他的体中热气,还未完全消除,是以自然感到焦渴。金世遗沿着驿道奔跑,那是通往拉萨去的大路,走不多久,见着路旁有家酒肆,西藏天气寒冷,路上行人,习惯饮酒御寒,所以大路上每隔十数里就有酒肆,好像江南的茶亭一样。

金世遗走入酒肆,立刻唤酒解喝,酒肆四面通爽,金世遗适才在路上奔跑,反而没有留意郊野景色,这时坐了下来,稍稍平静,向外望去,但见一片新绿,遍野新生的嫩草中还隐约可以见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那是西藏冬季过后,最早开放的报春花。这时是仲春二月的时节,西藏的春天来得迟,有些树木枯黄的树叶还没有落尽。金世遗百感交集,忽地想道:“草原生机蓬勃,而我却像绿草中枯黄的树叶。”悲从中来,击桌狂歌,唱的是他做小乞丐时候从老乞丐学来的江南“莲花落”,这本来是个小调,抒发乞丐胸中的愁郁的,在他口中唱出来,充满了愤激之情,却如狂歌当哭!酒保吓了一跳,叫道:“客官,酒来啦。”盛酒的是一种长颈的酒樽,金世遗看也不看,把酒樽在桌上一敲,敲断瓶颈,张口一吸,酒就像喷泉的水柱一般,被他吸到口中。酒保几曾见过如此喝酒的法子,惊得呆了,忽然间,金世遗大叫一声,飞身跳起,好像碰到了什么怪异之事。正是:

狂歌当哭谁能解,忽见故人天外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