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回 阻险窜荒山 落日穷途 仙乡何处 兴亡说古国 尺刃寸弩 殷鉴空悲(第5/9页)

云凤见他二目紧闭,心头微微起伏不停,知道气还未绝。人小脆弱,禁不起挫折,反倒怜惜起来。暗忖:“古称憔侥之国,莫非便是这种人么?可惜言语不通,没法询问。”想到这里,便坐了下来,把小人仰放在膝头上,轻轻抚摸,想将他救转。忽听“嘤嘤”啜泣之声,起自下面。低头一看,那小王已复了原位。先派出来答话的一个,正被四个手持藤鞭的同类按在地下痛打呢。那小王看去法令颇严,被打的人伏在地下,一任行刑的鞭如雨下,连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高声哭泣,只管咬牙忍受,鸣咽不止。云凤见点点小人受此酷刑,好生不忍。知这些人把自己畏若神明,便放下膝间小人,缓缓走下坡去,连喝带比道:“你们不要打他,我并不要吃人。你们找一个懂人话的来,我有话问。”云凤往下走没两步,下面群小又暴噪一声,各将片刀举起。云凤仔细一看,人数少了好些,不知何时溜走,自己竟未看出。知他疑要加害,再如前进,势必群起来拼,这等小人,怎禁一击?既不像是山妖木魅,何苦多杀生灵,以伤天和?便把步履停住,仍把那几句幼稚的话比说不休。经过几次,那小王好似有些懂得,口里咿了一声,便即停刑。众小中又走出数人,也是走到云凤面前,将周身脱净,战兢兢站在那里,意似等云凤自己取食。云凤将手连摆,随意又提起两个一看,生相均与先一个大同小异,只背上字迹和身着衣饰不同罢了。这几个胆子似较略微大些,云凤放了手,他们也不走,只管仰头注视云凤动作。再看坡下那一个,业已醒转,仍伏在原处不动。云凤见怎么比说,也是不懂,心急上路。又想起昨日所采大枇杷和许多果实尚在洞中,打算回洞取了起身,不再和群小逗弄,以免误了正事。

云凤才回到坡上,又听身后群小呐喊之声。回头一看,那赤身小人连先前那一个,共是七个,俱都满脸惊惧之色,跟随在身后不去,不禁心中一动。暗忖:“山居寂寞,这种小人倒也好玩,何不捉两个藏在怀里,带回山去,无事时照样教他们练习功夫,日久通了言语,岂不有趣?”便解开胸前衣服,挑了两个面目清俊的包在怀里,外用带子扎好,径直回洞,取了昨晚所采的果实,走将出来。正待起身,见余下五人赤身小人跟出跟进,仍未离开。猛想起自己还愁没有衣履,仙山高寒,这小人不知能否禁受?他们现有衣服,何不给两小多要一些带走?于是重又往坡下走去。刚一到达,还未看见群小所在,便听下面一声暴噪,那数寸长的竹箭,如暴雨也似射将上来。

云凤剑已还鞘,手里满持着连枝带叶的果实,猝不及防,只得拿果枝当了兵器,去挡那乱箭。好在此时云凤身子已练到寻常刀剑不能损伤的地步,何况这些小人弓箭,施展身法略一拨弄,那箭纷纷坠落,一技也未射中身上。因见小人这般诡诈,不由心里有气,往前一探身,刚要往坡下纵去,擒那小王。忽见路边桃林内又冲出一队小人,约有百十来个。内中三十多个,用几根竹竿抬着一个藤兜,中坐一个身材怄偻,和常人相似的女子,后面数十人,分抬着几个大蛇的头,飞也似往小王面前跑来。还未近前,驼女已咭咭呱呱,高声大喊。喊声甫息,那小王将手中一面绿色小旗一麾,口中喝了一声。群小立即各弃弓刀,跟着小王朝云凤跪下,举手膜拜不置。云凤见他前倨后恭,方要喝问,忽听那驼女用人言高叫道:“这位女仙休要见怪。他们都是这山中天生的小人,适才无知得罪,望乞原谅一二,等小女子上前跪禀。”随说随从兜中扒起,左脚已残,只有一只右脚。旁立小人递过一对拐杖,驼女接过,将两杖夹在胁下,一跳一跳走来,虽是独脚,行动却是敏捷。一到便掷杖跪下说道:“小女子闵湘娃,原是楚南世家。十数岁上,因受继母虐待,展转逃入此山,被猛虎吞去一足,眼看待死。多蒙这里老王用毒箭射死老虎,救到王洞,割去一腿,用土产灵草治痛,才得活命。他们虽舌头太尖,不能学我们说话,其他却同我们一样。小女子多年不见同类生人,也学会了他们所说的语言。这里耕织狩猎,大半为小女子所传。新王又是小女子徒弟,故尔相待极厚。

“王洞先前原不在此,只因那里近年不知从何处移来成千条双头怪蛇,新王的臣民被它们吞吃不少。虽然小女子也曾设计驱除,毒箭火攻,般般用到,无奈人小力微,蛇数太多,实无法想。去年小女子见情势危急,才劝新王迁居,只留下小女子和数百不怕死的勇士,留守原洞,立誓要将群蛇除尽,以报老王相救之恩。费了无数心机,在蛇窟大树之下,乘蛇群每日照例翻山晒皮,倾巢而出之际,在树下周围,偷偷撒了九爪钩连藤子。此藤名子母吃人草,一根藤上有九根子藤,每根子藤上又各有九根小藤,俱都生有倒须坚刺,层层纣结,自织为网,能收能合。凡是有血肉的东西,不论是人是兽,只要沾着它,便被网住,非等被陷的人兽血消肉尽,只剩几根残骨,不会松开。人若误踹上去,如身旁带有极快的刀,寻到母藤上的结环,用刀尖慢慢将它刺断,再挑开子藤,如是藤少,还可脱身。手仍不能挨触它一点,否则越挣越缠得紧,不消片时,全身皆被缠住,除死方休了。这东西生长虽然极速,但是生在深壑绝壁之下,要十年工夫才开花结籽。籽一落地,老藤便即枯死。不久新藤出土,一株可长到半亩方圆地面。那双头蛇不但厉害凶毒,而且行动如飞,能在草地树枝上滑行,如鱼游水,迅速非常,简直无法可制。去冬恰赶上此藤结籽的时候,费了许多心力,遭了无数危难,还伤去几条人命,才在挨近藤边上采集了数千粒藤籽。做蛇窟的古树,三面靠平原,一面靠山。撒籽时,原想四面合围,都给撒上,等藤一长成,便可使群蛇一齐落网。撒到靠山的一面,籽刚撒好,忽被山洪冲去好些,仅离树十余丈有藤。先还以为蛇出游时,总是身在树上,一蹿多少丈远。等晒罢太阳归巢,多半慢腾腾地游行而上,那藤子又非慢慢生长,冬天撤了籽,便渐渐往土内钻去,地面上看不出一点痕迹。但一交春,赶上一夜大雷雨,第二日一早,便枝枝纠结,遍地布满,和织成的猎网相似。那蛇决想不到,无论如何,总要缠死它好些条。谁知那蛇甚是灵巧,藤长成之后,仅有一条半大不大的蛇落网。余蛇以首尾衔接,由树上挂起一条长虹般的蛇桥,直达无藤之处。等将树上小蛇渡完,再微一伸屈,甩将过去,一条也不会落在网里。回巢时也是如此,总是没奈它何。靠山的一面藤少,更成了它必由之路。此藤油重易燃,本想放火去烧,也因这面藤少,恐将群蛇惊散,为祸更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