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5/8页)

为了让大家满意,巴男留着披肩发,有时扎成马尾,一定穿真“保罗”牌的休闲装,有一辆价格不菲的摩托车,是一飙车无数的长长的黑皮穗便迎风飞舞的那种,常常是风驰电掣之后,突然来个急刹车。

说来这也不过是男孩子追求所谓酷的常规版,但是泪珠儿还是喜欢。

如果正巧泪珠儿坐在摩托车后座,紧搂着巴男的腰,又把脸颊贴在他没有肉的后背上,泪珠儿就会闭上眼睛,她喜欢又有速度又踏实的感觉。

在清吧里,透过宽畅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都市的夜景。严格地说,窗框是一个不错的取景器,它浓缩了无聊夜晚的浮光掠影,无所不在的巨幅广告或者闪来闪去的霓虹灯,还有就是女咨客高开衩的红旗袍,上身是白丝绒的小披肩。这些场所白天都是静悄悄的,就像已经倒闭了的海鲜酒楼,可是夜晚就“千树万树梨花开”,七彩的灯饰给人无穷遐想,小姐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

似乎人们白天拼命地工作,都是为了有一个堕落的夜晚。这其实就是肮脏都市的全部定义。

取景器里出现了一对还相当稚嫩的青年男女,他们还穿着校服,大概也就是高中生吧。他们像大麻花一样亲热地扭在一起,脸上洋溢着不谙世事的肤浅而简单的笑容,然而目空一切的眼神标志着他们会不辨是非地去做任何一件事。

很快,他们便像过场戏中的龙套一样离去了。但是沁婷却不能再思绪下去,她惦记着泪珠儿,很想亲自去学校一趟,直觉告诉她必须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来关心她的成长。现在的孩子,表面看不出什么,保不准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她的这种担心,从泪珠儿小时候在超市里偷东西,就埋下了令她时时不安的种子。现在这种不确定的隐隐的不安,又开始撕咬着她的思绪,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摸不清这个孩子的路数。她了解她吗?她最终真的能和她心心相印吗?事实上,她心中根本没有一点儿底。

照理说她现在应该直奔学校,立刻见到泪珠儿,但她的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每回去,泪珠儿十有八九不在宿舍里,事后问她去了哪里,她又总是爱答不理的。有一次当着一剑的面,一剑都看不过眼了,她说,严安,你这样对你妈是要招报应的。泪珠儿挑起嘴角笑笑,什么也没说。

想到这里,沁婷又很想去见一见邵一剑,目前她也只有跟一剑坦陈她的心迹。一剑多半是埋怨她的,她有时就像受虐狂一样地愿意听到这种发自肺腑的埋怨。

比如泪珠儿上中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极差,沁婷决定给她请一名家教,可她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就托老何办理这件事。老何在数学系找了一个在校生,每周三次去沁婷的家中给泪珠儿补课。但是这个学习尖子有点牛哄哄的,总是嫌泪珠儿笨,泪珠儿便开始抵触他,逢到他来,泪珠儿便去向不明,连家也不回。无奈,沁婷只好重托老何。老何还真是好脾气,换了若干人,最终找到一个退休的数学老师,人很耐心,教得又好,唯一的不便之处是他不可能上门服务,只能每周让补课的学生到他家去。

这样子每个礼拜,沁婷都得按时陪太子读书。

为什么她不能自己去?一剑当时就说,你陪着她她也当不了数学家。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对这个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沁婷当时的解释是总得负责任吧!她学习不专心,总得有另一双眼睛督促着她。

你老实对我说,你领养这个孩子到底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还有意义吗?

你这个人就是好强,因为当着我的面签下了生死合同,所以就要证明给我看,即便是吃尽苦头也在所不惜。

我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她主课不及格就毕不了业,难道叫她从贵族学校出来就去就业?她能干什么?端盘子当服务员?如果我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当初又何必领养她?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项事业,她有自己的生活轨迹。

一剑说完这句话,她们就不吵了,只是沁婷有点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在离开清吧的一瞬间,沁婷决定回家,她有点累了,白天她工作了一天,她对于工作的投入是没有时间概念的。现在她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躺在床上,中断思考,什么都不想地进入梦乡。

过早地经历了生命中的大起大落,她真的是很容易疲倦,许多时候,那些事想一遍都让她感到累。

回到家中,她意外地发现泪珠儿的房间亮着灯。

显然,泪珠儿在等着她回来:“我是回来拿生活费的。”她倒是开门见山。

沁婷翻她的手提包,把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泪珠儿:“我昨天到你们学校去过了……”

泪珠儿打断她道:“我知道了,所以今天跑回来,你又不在家……不过你以后不要到学校去找我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别人的父母家人都不去……”

“安安,你今晚还要回学校吗?”

“当然,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算了,你还是回去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泪珠儿的口气近乎于严厉。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跟你讲讲我的过去,你知道,不是随时随地都有这个兴致的……可能是我刚才喝了点酒……”

泪珠儿想了想,道:“下次吧……我今天真的有事。”

说完,她拿起书包走了。

屋里只剩下沁婷一个人,墙上的一幅母子安睡图静静地陪伴着她,他们纠缠在一起,脸颊贴着脸颊,熟睡得翻了天,全然不知世间的无穷烦恼。沁婷自嘲地笑笑,随即走近落地窗前,她看见泪珠儿上了一辆摩托车,在明亮的路灯下,开车的年轻人戴着头盔,她没办法看到他的脸,但两人好像已相当默契。

摩托车绝尘而去,那种隐隐的担忧重又占据了她的心灵,在她的体内慢慢弥散开来。

在当时的天美公司,很多人都以为沁婷会提拔为销售组长,至多也是破格委任部门经理。公司内部的争斗不过如此,有人败走麦城,有人走马上任。但是他们的猜测完全错了,罗时音的确找沁婷深谈了一次,不过不是在公司,而是在五星级酒店的套房。

那天的罗时音披着一件织锦缎的睡袍,房间里的窗帘紧闭。不过罗时音没干什么,也没想干什么。他是一个习惯于把任何一件事都商业化处理的人,在此之前,他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再说他已经不年轻了,早已没有了一颗驿动的心,他只是随心所欲地规划生活,反正他愿意干什么或者不想再干下去都可以用钱来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