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囮物语 第乱话 抚子·美杜莎 002(第2/4页)

①注:衔尾蛇是一个自古代流传至今的符号,大致形象为一条蛇吞食自身的尾巴而形成一个圆环,象征着无限大和循环等意义。

「……那还真是『悲惨』呢。」

的确是「悲惨」。

即使我说「死了更好」——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算过分吧。

也可以说是「活着更好」——大概。

永远重复着跟现在完全一样的过程这种事,即使说跟「地狱」同义也没有错——但是在另一方面,抚子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卷在抚子右手腕上的、已经紧紧缠着无法分开的白蛇·朽绳先生——我觉得他才是永无休止地反复经历着那样的「地狱」吧。

活了一千多年的蛇。

死了一千多年的蛇。

不断反复着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过程。

变成了神的蛇。

没错,不管怎么说,朽绳先生毕竟是一个神——是一个抚子没有怀抱信仰的神。

是因为抚子而「复活」的神。

「既然如此,我就不想回到过去了……抚子宁愿自己一直像现在这样。」

「是吗是吗。可是,我说抚子啊。虽然你说希望永远都像现在这样,不过抚子你恐怕连自己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啦。」

这种程度的事。

虽然现在的抚子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迷失自我,连自己在哪里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地步。

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不,这是骗人的。

虽然迷失了自我,虽然失去了自我……

但是我还是知道的。

关于现在——抚子正在什么地方这一点。

抚子现在正置身于神社的地板下面。

在过去已经被毁灭的神社——北白蛇神社的地板下面,抱着膝盖蹲下身子。

「……如果不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抚子会怎么想呢?在神社的地板下面偷偷摸摸的,会不会被人家当成窃贼看待呢。」

「谁知道——不过,只要是人类的话,都或多或少做过类似窃贼的事情吧。一个个都只想着如何侵占别人的权利。」

「是这样的吗……」

「当然了。而且抚子你不是在这几天里比任何人——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深刻了解到这一点吗?嗯嗯?」

「……但是,我想应该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的吧。」

「正确来说的话,应该是『也有很多时候不是这样』才对啦——说白了就是『那个人在某个时刻是什么样的人』罢了。就算是好人也很容易会变成坏人,坏人也同样很容易变成好人。至今为止你遇到过的那些家伙全是这样的吧。难道你都忘记了?嗯嗯?」

「…………」

虽然有一种被花言巧语蒙骗了的感觉,但是抚子并不是因为这样才保持沉默的。

抚子在感到困惑的时候经常会陷入沉默,不过这时候却并非如此。

我的沉默是另有原因的。

「唰啦」的一声。

因为听到这样一个声音,我才陷入了沉默。

仿佛要把近乎于幻听的朽绳先生的声音和几乎连自言自语也算不上的自己的声音全部清除似的——或者说是「删除」的声音。

那是一个脚步声。

如果作为声音来看的话——不,如果作为声音来听的话,那只不过是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但是对抚子来说,那却是很大的声音。

是巨大的庞大的声音。

是「怪兽」即将「来袭」的声音——对抚子来说。

是足以破坏一切和推翻一切的、无法抗拒的脚步声——

「…………!」

就在那一瞬间,什么东西被掀飞了。

是什么被掀飞了?要问是什么的话,那就是神社了。

也就是抚子藏身于地板之下的这座神社。

神社被掀飞了——那个,各位应该听说过三只小猪的童话故事吧?因为我只是小时候读过一遍,所以细节部分也不是记得太清楚。但我记得其中应该有一座屋子是被狼吹飞的。

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肺活量,狼的肺还真够大的呀——我当时是这么想的。然而在现在这瞬间,那一幕却在现实之中得到了重演。

说不定那个故事也不是凭空创作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被吹飞的却不是用稻草堆砌而成的屋子,而是木造的房屋。

当然,实际上也不是被强大的肺活量吹飞的——

「在这种非常时刻,还真亏你有心情悠哉游哉地去回忆那些童话故事啊,抚子——我本来以为你的精神一定很脆弱,没想到承受力还蛮高的嘛。或者说是掌握了把心和精神分开对待的诀窍——嘻嘻,如果是这样的话,把抚子选为搭档的我也算没有看错人了。从开始到最后,我都对这一点感到不安,不过在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最后,我总算是得到了确信。」

不。

你看错了。

而且朽绳先生你根本就没有选过抚子做你的搭档吧——无论是朽绳先生还是抚子,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你看错了。

抚子在感受着神社碎片在头顶上飞过的同时,并没有抬起脸,只是依旧抱着膝盖——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喂喂,我说抚子啊,你可不能这样逃避现实啊——你到底要在那里低头到什么时候?就算你闭上眼睛移开视线,或者用手挡着眼睛垂下视线,所谓的现实也是不会消失不见的啊。你也应该知道吧,你也应该明白吧——嗯嗯?」

根本不用别人提醒。

因为——抚子本来就是想让现实消失,结果还是没能做到嘛。

这一点我非常明白。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屋顶消失了——正确来说,消失的并不是屋顶,而是地板才对——不,因为整个神社都消失了,屋顶消失这种表述方式当然也是正确的——话说我现在才发现,老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而且还是哗啦哗啦的大雨。

是骤雨。

是游击性局部暴雨。

……针对游击性局部暴雨这个命名的优秀性,我几乎又要发挥出丰富的想像力。当然——也不用等到朽绳先生向我吐槽,我也很清楚现在并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抚子却被淋得浑身湿透了。

或许反而这样会更好。

就算农服吸透了水重重地压着身体,对现在的抚子来说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这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来的暴雨,也正好可以为抚子掩饰流出眼眶的泪水。

「不知什么时候?喂喂,你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了吧,抚子——嗯嗯?本来你就是为了避雨才爬进神社的地板下面的吧?虽然慌慌张张地逃进了山里,可是老天却像棒打落水狗似的下起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