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贫弱的新中央【北宋初期】(第2/6页)

张洎(jì)亦论汴漕。谓:“汉兵甲在外,惟有南北军、期门、羽林孤儿,以备天子扈从藩卫之用。唐承隋制,置十二卫府兵,皆农夫也。及罢府兵,始置神武、神策为禁军,不过三数万人,亦以备扈从藩卫而已。今天下甲卒数十万众,战马数十万匹,并萃京师,比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张语止此。】

太祖末年欲卜都洛阳,曰:“终当居长安,据山河之胜又去冗兵,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而晋王【即太宗。】力请还汴。太祖终不以为然,曰:“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殚矣。”范仲淹又力主于洛阳广储蓄,缮宫室,为迁都计,而吕夷简目为迂阔。其先则畏难因循,其后又偷安苟且,一误再误,而宋事终不可为矣。

大河北岸的敌骑,长驱南下,更没有天然的屏障,三四天即到黄河边上,而开封则是豁露在黄河南岸的一个平坦而低洼的所在,所以一到真宗时,边事偶一紧张,便发生根本动摇。【其时王钦若主迁南京,陈尧主迁四川,而并无主迁洛阳、长安者。正见此两地文化经济之衰落,至是仍一无恢复也。】幸而寇准亲征,始得有澶渊之盟。然而到底是一个孤注一掷的险计。

此后宋辽遂为兄弟国,【宋兄辽弟,辽萧太后为叔母。】宋岁输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自是两国不交兵一百二十年。

宋都开封,不仅对东北是显豁呈露,易受威胁。其对西北,亦复鞭长莫及,难于驾驭。于是辽人以外复有西夏。

唐僖宗时,夏州裨(pí)将拓拔思敬,【本党项族。】预破黄巢功,赐姓李氏,拜夏州节度使。三传军乱,拥立李仁福,不知于思敬亲疏;其后即西夏。然则西夏仍是唐胡籍藩镇之最后遗孽也。

真宗时,西夏已陷灵州。【其时李继迁卒,子德明立。】至仁宗,西夏骤强,【德明卒,子元昊立。】边患遂盛。范仲淹、韩绮以中朝名臣到陕西主持兵事,结果还是以和议了事。【陕西用兵只五、六年。】宋岁赐西夏银、绮、绢、茶共二十五万五千。

从对夏的示弱,又引起辽人的欺凌。富弼使辽,重固和议,岁增银、绢各十万。【契丹主欲于誓书用“献”字,宋以“纳”字许之。辽史云用“贡”字,不可信。】

四、宋室内部之积贫难疗

宋代对外既如此不振,而内部又终年闹穷。而且愈闹愈凶,几于穷得不可支持。

以中国已往历史而论,只要国家走上统一的路,以广土众民供养一个中央政府,除非穷奢级欲,绝不至于患贫。宋室之患贫,则因有几个特殊原因:

第一还是由于养兵。

(一)宋代之冗兵

无论秦、汉、晋、隋、唐,每一度新政府创建,在天下平一之后,必随着有一个兵队的复员。只有宋代因事态特殊,唐末藩镇的积重难返,外寇的逼处堂奥,兵队不仅不能复员,而且更逐次增加。

太祖开国时 二十万

太祖开保时 三十七万八千 内禁兵十九万三千

太宗至道时 六十六万六千 内禁兵三十五万八千

真宗天禧时 九十一万二千 内禁兵四十三万一千

仁宗庆历时 一百二十五万九千 内禁兵八十二万六千

英宗治平时 一百十六万二千 内禁兵六十六万三千

以上只是一个约略的计数。

陈襄云:“艺祖时有兵十二万。【张方平则云:不足十五万。】真宗时,三十余万。【曾公亮云:三十八万。张方平云:咸平中五十余万。挥尘录:咸平后增至六十万。】乾兴中【真宗末年。】始及八十余万。庆历时,一百余万。”【挥尘录:皇祐初兵一百四十万。】

要之可以见宋代兵额之递增。直到仁宗时,先后百年,而全国兵额增至七、八倍以上。

军队大半来自招募。【并有营伍子弟听从本军,及有罪配隶等,然以招募为主要来源。其他尚有乡兵,由土人在所团立。】应募者非游手无籍,即负罪亡命。

又往往因岁凶募饥民,遂使长大壮健者游惰,而留耕者胥老弱。如是久之,农村生产力日渐减削。

且募兵终身在营伍,自二十以上至衰老,其间四十余年,实际可用者至多不过二十年。廪之终身,实际即是一卒有二十年向公家无用而仰食。【孙洙(zhū)谓:“谓之兵而不知战,给漕挽、服工役、缮河防、供寝庙、养国马,乃至疲老而坐食者,皆兵也。”】

如此的军队,最易流于骄惰。宋兵制以厢军伉健者升禁卫,然卫士入宿,即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给粮不自荷而扉人荷之。

太祖因怕兵卒骄惰,故定禁兵分番戍宋郡县。然三岁一迁,即无异一出征。故虽在平时,而军费时时等于征讨。

那时的军队,沿着五代积习,月廪岁给外,还有各项额外的赏赐。尤著者为三年一次的郊赉(lài)。

郊祀竭府库犒赏军卒,其事起于唐。肃、代以后,国用不给,乃不得不废祀。旧五代史梁太祖开平三年,唐莊宗同光二年,周太祖显德元年,皆有祀天大赦颁赏之记载。宋承积弊,不能荡涤,遂以三年一次为定例。【南郊执仗兵士一万七千四百余人。】

宋室的郊费,亦逐步增涨。

太宗至道时 五百余万缗。以金、银、绫、绮、絁、紬平直赐给。

真宗景德时 七百余万缗。又东封八百余万。

仁宗皇祐时 一千二百万缗。

英宗治平时 一千三百万缗。

其他复杂易稠叠。

每岁寒食、端午、冬至,有特支。戍边,每季加给银、鞋。环庆缘边艰于爨(cuàn)给者,有薪水钱。苦寒,或赐絮襦袴。戍领南者,增月奉。自川广戍还者,别予装钱。川广递铺卒,或给时服、钱、履。

据英宗时【治平二年。】统计,禁兵数约七十万,一夫钱粮赐予岁不下五十千,则七十万人有三千五百万缗之费。厢军数约五十万,一夫钱粮赐予岁不下三十千,则五十万人有一千五百万缗之费。厢禁军共费五千万,而此时天下所入财用,大约只有缗钱六千余万。养兵费占了全部岁入之六分五。【神宗时陈襄上疏。又孙洙云:“总户口岁入,以百万之兵计之,每十户而资一厢兵,十亩而给一散卒。”至于戍卒,则岁费一卒达二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