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七 仲尼弟子列传第七(第2/5页)

宰我白天睡觉,孔子说:“腐朽的木头是不能够雕刻的,粪土一样的墙壁是不能够粉刷的。”

宰我询问五帝的德行。孔子说:“宰予是不配问五帝之德的人。”

宰我在临菑做官,跟田常一起叛乱,因而被灭族,孔子对此感到羞耻。

端沐赐,卫国人,字子贡,比孔子小三十一岁。

子贡口齿灵利,巧于辞令。孔子经常打断他的狡辩。孔子问:“你和颜回哪一个强?”子贡回答说:“我哪里敢和颜回相比!颜回听到一个道理就能推知十个,我听到一个道理只能推知两个。”

子贡结束学业以后,问孔子说:“我是怎样的人呢?”孔子说:“你好比是一个器皿。”子贡说:“什么器皿呢?”孔子说:“是瑚琏(古代祭器,极为尊贵)。”

陈子禽问子贡说:“仲尼学习什么?”子贡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思想没有失传,还在人间流传。贤能的人着眼它的主干,不贤能的人着眼它的末节。无处不有周文王、周武王的思想。先生没有什么不学习的,但又哪里有固定的老师!”陈子禽又问:“孔子到了这个国家,一定要过问它的政治。是自己争取来的呢?还是别人自愿给他的呢?”子贡说:“先生凭借温和、善良、恭谨、俭朴、谦让的态度得来的。先生这种求取方法,也许不同于别人的求取方法吧。”

子贡问道:“富裕但不骄傲,贫穷但不谄媚,这种人怎么样?”孔子说:“行是行,但不如贫穷却乐道,富裕却好礼。”

田常想在齐国叛乱,但害怕高氏、国氏、鲍氏和晏氏的势力,因此调动他的部队,打算用来攻打鲁国。孔子听到这个消息,对他门下的学生说:“鲁国是祖宗坟墓所在地,是父母之国。国家危险到这个地步,你们几个人为什么不挺身而出?”子路挺身而出,孔子阻止他。子张和子石请求出行,孔子不答应。子贡请求出行,孔子答应了他。

子贡就出发了,到了齐国,劝告田常说:“您攻打鲁国就错了。鲁国是难以攻打的国家,它的城墙又薄又低,它的护城河又窄又浅,它的国君愚昧不仁,大臣虚伪无用,它的士兵和百姓又厌恶战争,这样的国家不能跟它交战。您不如去攻打吴国。吴国的城墙既高又厚,护城河既宽又深,甲胄既坚固又崭新,战士既精干又充足,宝器和精兵都在其中,又派贤明的大夫镇守着它,这样的国家是容易攻打的。”田常气愤得变了脸色说:“您认为困难的,是别人认为容易的;您认为容易的,是别人认为困难的。您却用这些指教我,为什么呢?”子贡说:“我听说,忧虑来自国内的就攻打强国,忧虑来自国外的就攻打弱国。如今您的忧虑来自国内。我听说您三次被封爵但三次都封不成,是因为大臣有不听命的。如今您要攻克鲁国来扩大齐国领土,战胜鲁国来骄纵齐君,攻克鲁国来尊重齐臣,然而您的功劳却不算在里头,那么您和国君的关系就会日益疏远。这是您上使国君骄纵,下使群臣放肆,想以此成就大事,难呀。国君骄纵就会无所顾忌,群臣骄纵就会争权夺利,这是您上和国君有嫌隙,下和大臣相争夺。这样,您处在齐国就危险了。因此说不如攻打吴国。攻打吴国如不能取胜,人民战死在国外,大臣削弱于朝内,这样您上无强臣对抗,下无人民怪罪,能够孤立国君、控制齐国的就只有您了。”田常说:“好。虽然这样,但是我军已经开赴鲁国了,如果撤离鲁国而进军吴国,大臣怀疑我,怎么办?”子贡说:“您按兵不动,不要攻打鲁国,我请求出使吴国,使它救鲁国而攻打齐国,您趁势用部队迎击它。”田常同意了,派子贡南下拜见吴王。

子贡劝说吴王道:“我听说,为王者不能让国家在世上绝灭,称霸者不能另有强大的敌人,千钧的重量加上一铢一两,就会移位。如今以拥有万辆兵车的齐国来企图占有千辆兵车的鲁国,跟吴国竞争强盛,我私下为大王感到危险。况且救援鲁国,可以显扬声名;攻打齐国,可以获得大利。以此来安抚泗水以北的诸侯,惩罚强暴的齐国来制服强大的晋国,利益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名义上保存即将灭亡的鲁国,实际上使强大的齐国面临困境,聪明的人是不会犹豫不决的。”吴王说:“好。虽然这样,但是我曾经跟越国交战,使越王栖息于会稽山上。越王自己吃苦耐劳,而优待战士,有报复我的企图。您等到我攻打了越国然后才听您的。”子贡说:“越国的实力比不上鲁国,吴国的强大比不上齐国,大王放弃齐国却去攻打越国,那么齐国已经平定鲁国了。况且大王正以保存和延续即将灭亡的国家为名义,那么攻打弱小的越国却害怕强大的齐国,这不是勇敢的表现。勇敢的人不回避困难,仁爱的人不使受约束的人走投无路,聪明的人不错过时机,称王的人不会使国家在世上灭亡,以此来树立他们的道义。如果保存越国,向诸侯显示仁德,救援鲁国、攻打齐国,威力压倒晋国,诸侯国一定相继来朝见吴国,那么称霸的大业就成功了。大王如果畏恶越国,我请求东去会见越王,叫他出兵跟随大王,这实际上是使越国空虚,名义上是跟从诸侯征伐齐国。”

吴王非常高兴,就派子贡前往越国。越王清扫道路,到郊外迎接子贡,亲自驾车到馆舍询问道:“这里是蛮夷小国,大夫怎么郑重其事屈驾来到这儿?”子贡说:“近来我劝说吴王救援鲁国攻打齐国,他心里想这样,但害怕越国,说‘等我攻打越国之后才行’。这样,攻克越国是一定的了。况且没有报复人的意图却使人怀疑他,是笨拙的;有报复人的意图却让人知道了,是糊涂的;事情还没有做却叫人先听到了,是危险的。这三种情况是办事的大忌。”勾践叩头拜了两拜,说:“我曾经不自量力,竟和吴国交战,被困在会稽山上,恨入骨髓,日夜唇焦舌干,只想跟吴王同归于尽,就是我的愿望。”于是问子贡怎么办。子贡说:“吴王为人凶猛残暴,大臣们忍受不了;国家因为多次战争而疲敝,士兵不能忍受;百姓怨恨君上,大臣发生内讧;伍子胥由于直谏而死,太宰嚭执政,迎合国君的过失,却怀有他的个人目的,这是害国之政。现在大王如果出动部队辅佐他,来激发他的志气,用贵重的珍宝使他心里欢悦,用谦卑的辞令来尊重他的礼仪,那么他攻打齐国是必定的。如果他战而不胜,就是大王的福气了。如果战胜了,必定率领部队逼近晋国,我就请求北上朝见晋国国君,使他共同攻打吴军,必定能削弱吴国了。它的精锐部队全消耗在齐国,重要装备被牵制在晋国,大王就趁他疲惫交困的时候去攻打他,这样一定能使吴国灭亡。”越王非常欢悦,答应了。送给子贡百镒金,一把剑,两支好矛。子贡没有接受,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