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六 伍子胥列传第六(第2/3页)

九年,吴王阖庐对伍子胥、孙武说:“当初,您说郢都不可能攻得进,现在究竟怎么样?”两个人回答说:“楚国将领囊瓦贪财,因此唐、蔡两国都怨恨他。大王一定要大举进攻楚国的话,一定要先取得唐国和蔡国的配合才行。”阖庐听从了他们,出动全军和唐国、蔡国一起攻打楚国,跟楚军在汉水两岸摆开阵势。吴王的弟弟夫概带着部队要求跟随出征,吴王不答应,夫概就用他的部属五千人攻击楚国将领子常(即囊瓦)。子常兵败逃跑,投奔郑国。于是吴军乘胜前进,经过五次战役,就打到郢都。己卯日,楚昭王外逃。庚辰日,吴王进入郢都。

楚昭王外逃,进入云梦,强盗袭击楚昭王,楚昭王逃到郧国。郧公(斗辛)的弟弟斗怀说:“楚平王杀死我父亲,我杀他的儿子,不也行吗?”郧公怕他弟弟杀死楚昭王,跟楚昭王逃奔随地。吴国军队围攻随,对随人说:“周王在汉川的子孙,楚国全部消灭了他们。”随人想杀死楚昭王,王子綦(楚昭王的哥哥公子结)把楚昭王藏匿起来,自己冒充楚昭王来对付他们。随人经过占卜,认为把楚王送给吴国,不吉利,就谢绝吴国,没有交出楚昭王。

当初,伍员跟申包胥是知交。伍员逃跑时,对申包胥说:“我一定要颠覆楚国!”申包胥说:“我一定要保存它!”等到吴国军队进入郢都,伍子胥寻找楚昭王,可是找不到了,就挖掘楚平王的坟墓,弄出他的尸体,鞭打它三百下,然后才了结。申包胥逃到山中,派人对伍子胥说:“您的报仇,也许已经过份了吧!我听说:‘人多就能胜天,天一定也能破灭人。’您原来是楚平王的侄子,亲自称臣而奉事过他,如今到了侮辱死人的地步,这难道不是没有天理到了极点吗?”伍子胥说:“代我向申包胥表示歉意:‘我已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所以我只能倒行逆施。’”于是申包胥跑到秦国报告紧急情况,向秦国求救,秦国不答应。申包胥站立在秦国的朝廷上,日夜哭泣,一连七天七夜没有停止他的哭声。秦哀公怜悯他,说:“楚国虽然无道,但有这样的臣子,岂能不保存它呢!”就派遣五百辆战车救援楚国,攻击吴国。六月,在稷地打败了吴国军队。正好碰上吴王久留在楚国寻找楚昭王,因而吴王阖庐的弟弟夫概就逃回国内,自立为吴王。阖庐听到这个消息,就放弃楚国而回国,攻打他的弟弟夫概。夫概失败逃亡,就投奔楚国。楚昭王看到吴国发生内乱,就再逃回郢都。楚王把堂溪封给夫概,称为堂溪氏。楚国又跟吴国开战,打败了吴军,吴王就回国了。

以后两年,阖庐派遣太子夫差带兵攻打楚国,占领了番地。楚国害怕吴国再大举进攻,就离开了郢都,迁都到鄀邑。正当这个时候,吴国运用伍子胥、孙武的计谋,西边攻破了强大的楚国,北边威迫着齐国、晋国,南边顺服了越国人。

这以后四年,孔子在鲁国做相国。

五年以后,吴国进攻越国。越王勾践迎战,在姑苏打败了吴军,刺伤阖庐的脚拇趾,吴军退却。阖庐因创伤病倒了,临死的时候,对太子夫差说:“你会忘记勾践杀死你父亲吗?”夫差说:“不敢忘记。”这天晚上,阖庐死了。夫差继位为王以后,任用伯嚭做太宰,训练作战骑射本领。两年以后攻打越国,在夫湫打败了越军。越王勾践就把残兵五千人栖息在会稽山上,派大夫文种用厚礼赠送吴国太宰嚭来请求议和,示意越国愿以臣妾身份归属于吴国。吴王准备答应他。伍子胥劝谏说:“越王为人能够含辛茹苦。现在大王不消灭他,将来一定会后悔。”吴王不听从劝谏,采用了太宰嚭的计谋,跟越国议和。

这以后五年,吴王听说齐景公死后大臣们争夺恩宠,新上任的齐君年幼,就出动部队北上攻打齐国。伍子胥劝谏说:“勾践吃饭不用两味荤菜,悼念死者,慰问病者,将打算有所作为呢。这个人不死,必定成为吴国的后患。如今吴国有越国,好像人有心腹的疾病一样。但大王不首先对付越国却对付齐国,不也谬误吗?”吴王不听从他,照样攻打齐国,在艾陵大败齐军,于是慑服邹、鲁两国国君而回国。吴王更加不听从伍子胥的计谋了。

这以后四年,吴王准备北上攻打齐国,越王勾践采用了子贡的计谋,就率领他的部下来帮助吴王,并用重宝奉献太宰嚭。太宰嚭已经多次接受越王的贿赂,他特别偏爱和信任越王,日夜为越王在吴王面前说好话。吴王相信并采用了伯嚭的计策。伍子胥劝谏说:“越国是吴国心腹的疾病,如果听信太宰嚭的花言巧语以及欺骗手段而贪图齐国,即使攻破齐国,也好像得到一片石田,没有用得着它的时候。况且《盘庚之诰》说:‘有颠倒僭越礼法、不恭敬上命的,就要杀戮、灭绝他们,不要使他们遗传、生育,不要使他们在这个城邑繁衍后代。’这就是商朝之所以兴盛的原因。希望大王放弃齐国而先攻打越国;如果不是这样,往后就悔恨莫及了。”然而吴王不听他的,却派遣伍子胥到齐国去。伍子胥临走的时候,对他的儿子说:“我屡次劝谏大王,但大王不接受我的意见,我今天看到吴国的灭亡了。你跟吴国一道灭亡,是没有好处的。”于是把他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然后回国报告吴王。

吴国的太宰伯嚭跟伍子胥已经有嫌隙,就趁机在吴王面前谗毁伍子胥说:“伍子胥为人刚强暴烈,缺少恩德,猜疑狠毒,他的怨恨恐怕会酿成大祸呀。前些日子大王想要攻打齐国,伍子胥认为不行,大王结果攻打了它却大为成功。伍子胥因为他的计谋不被采用而感到羞耻,就反而产生怨恨。而现在大王又要再攻打齐国,伍子胥专横刚愎,固执地劝谏,挫伤、毁谤军事行动,只希望吴国失败来自夸他的计谋罢了。如今大王亲自行动,用尽全国兵力来攻打齐国,但伍子胥的劝谏不被采用,他因此推辞,装病不出征。大王不能不防备他,这样的事要引起祸害并不困难。况且我派人暗中侦察他,他出使齐国的时候,竟把他的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牧。作为人臣,在国内不得志,往国外倚靠诸侯,自己认为是已故国君的谋臣,如今不被任用,常常郁闷怨恨。希望大王趁早谋划这件事。”吴王说:“就是不用您说,我也怀疑他了。”于是派人把属镂剑赐给伍子胥,说:“您用这把剑自杀。”伍子胥仰天长叹说:“唉呀!搬弄是非的小人伯嚭作乱了,大王竟反而杀我。我使你父亲称霸,在你还没确立王位时,各位公子争夺王位,我冒死在先王面前力争,差一点得不到王位。你继承王位以后,要把吴国分一部分给我,我却不敢奢望。可现在你却听信谄媚小臣的话来杀害长辈!”于是告诉他的门客说:“一定要在我的坟墓上种上梓树,使它长大可以用来作棺材;并挖掉我的眼睛悬挂在吴都的东门上,来观看越寇入侵、消灭吴国。”说完就自刎而死。吴王听说以后,非常愤怒,就把伍子胥的尸体装进皮革袋子里,让它在江里飘浮。吴国人怜悯他,为他在长江边建造祠堂,因而把这个地方命名叫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