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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纳·卡特利奇想把《纽约时报》编辑得更紧凑,成为一种比电视报道得更充分、解释得更清晰并能快速阅读的报纸。他的这一愿望如果离开了西奥多·伯恩斯坦的帮助,是无法实现的。而且如果卡特利奇允许伯恩斯坦为达到所希望的这些目标而拥有必要的自由的话,伯恩斯坦早晚不可避免地会引起一个习惯于不受挑战地工作的,且仍然独立的负责人——星期天版主任莱斯特·马克尔——的不愉快。

在卡特利奇任命伯恩斯坦担任主编助理后不久,就发生了这种情况。伯恩斯坦开始在他的内部期刊《胜利者与罪恶者》上不仅评价日常版人员的工作,也评价马克尔的星期天版的事务。马克尔并不欣赏这种做法。如果要对星期天版做出评判的话,马克尔会自已来。

在马克尔那里,严格地说这并不是一个法权问题,尽管这也是一个因素。马克尔对办公大楼三层的整个新的思维倾向感到不舒服了:提倡解释性的报道(这早就是马克尔的“一周评论”栏目的专利了);引入日常的“背景”特写,如“新闻人”侧面、新闻分析、深度文章(这是星期天《时报杂志》和“评论”的职能)。伯恩斯坦对于写作和文字编辑有各种各样的严谨而细心的规则,这些规则也许适用于平日版的人员,但却不适合马克尔想管理的星期天版部。伯恩斯坦一个受到马克尔怀疑的原则是,为了清晰和便于理解起见,《纽约时报》上的一个句子一般只应包含一个意思。当这个建议在《胜利者与罪恶者》上提出后,马克尔口授了一个备忘录:

伯恩斯坦先生:

我抱着很大兴趣读了你关于短句子的这期特刊——

或者按你的要求,最好说——我已经读了你的这一期《胜利者与罪恶者》。它是一期特刊。我对它感兴趣。没有句号。”

马克尔当时用一个叫作吉尔伯特·米尔斯坦的温文有礼而又严格的作家负责他的《时报杂志》的工作。米尔斯坦令人目眩的风格明显是同伯恩斯坦的几乎所有原则都相矛盾。伯恩斯坦喜欢短短的导语,而米尔斯坦偏写长长的导语;伯恩斯坦强调简练性,而米尔斯坦却体现了复杂性;伯恩斯坦想要一句话表达一个意思,米尔斯坦却给一句话塞进了多重意思。差不多每一周,莱斯特·马克尔都会在《时报杂志》或戏剧栏目发表吉尔伯特·米尔斯坦的一篇文章,不仅强调作者的个性,而且也强调星期天版不同的编辑标准。米尔斯坦的一个典型的导语是这样开头的:

现代工业的原理一个给人印象深刻的贡献是:2500年前,剧院大约要用一个世纪树立剧作家的形象,使他有的地方纯化,有的地方暗淡,使他像一大块斯提尔顿干酪那样默默地成熟起来,而现在电视却废除了所有这些浪费的动作,在十年里轻快地包装了戏剧家的比赛,甚至赋予他们很容易鉴别出来的等级标志。

或者:

发展最完备、最令人满足的追踪文化潮流的形式之一(在身份阶梯上提高位置,在接受度上降低底线,就像他们对庸俗之辈所喊叫的一样)是参加一场艺术表演的首场演出或出售画作的展出,这与其原有的功能大相径庭,就像阑尾一样,几乎是退化的。

莱斯特·马克尔自认为是他那个时代伟大的编辑之一;或者说,既然《纽约客》的哈罗德·罗斯已经去世了,他也许是唯一伟大的编辑。马克尔是在《纽约时报》加速增长的高峰期之前加入《纽约时报》的,随着报纸的扩张,他也扩大了他的星期天版,这两种力量都乘上了增长着的美国经济的东风。美国经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会产生一个更大的、更有教养的、更热心的、更辉煌的、更贪婪的社会——这个社会的一部分如果有更多的时间来读报的话,会发现《纽约时报》特别是星期天版是必不可少的。

人们对星期天版的偏爱归因于几个因素,其中一些和马克尔很少或根本没有关系——例如,门罗·格林领导下的咄咄逼人的广告人大军带来的巨大的广告量,使人们读起广告来就像读新闻一样有兴趣:汽车、貂皮大衣、摩托艇、供购买的住房、供出租的公寓、供雇用的秘书、邦威的服装、伯格道夫的服装、金贝尔的服装等广告。不管世界处于什么状况,不管有多少士兵遭到了伏击,不管是谁刚刚被谋杀,也不管谁在骚乱或饿得要死,每年每月的每个星期天,漂亮的服装总是挨着《纽约时报》灰色的新闻栏目跳起舞来。

星期天版之所以兴旺,也是因为报社的发行队伍把它投放到全国的每一个大城市里,因为促销人员在广告牌上、小册子里展示它,把它喂给未来的富裕社会;星期天版之所以成功,也是因为在办公大楼三层卡特利奇的保护下,星期天版的要闻提供的新闻,比其他竞争对手的报纸更多——有更多的足球比分,更多的婚约公告,来自世界更多城市的更多来稿。

但真正使星期天版显出独特性的是那些完全由莱斯特·马克尔控制的部分——星期天的《时报杂志》、“一周评论”、“书评”、戏剧栏目、旅游栏目;艺术、电视、音乐、舞蹈的版面;园艺版面、DIY版面,各种各样的关于时尚或家具或儿童书籍或高保真录音机的版面。马克尔为这些栏目提供许多观念,写标题,审查照片编排,阅读他的人员或撰稿人写的每一句话;在付排之前编辑每一行字。马克尔是一个不屈不挠、精力充沛的人,使他的许多工作人员都感到可怕。然而,如果一个人以前没有见过他,或者没有意识到他的名声的话,马克尔看起来是一个不引人注目、平淡无奇的人。他有一个棱角分明的脸盘,显示不出任何特别的活力,波浪式的灰发从高高的前额整齐地向后梳理下来,钢边眼镜背后是柔和的、胆怯探询的眼神。他的声音不很有力,实际上他通常说话时,声音是尖细的、有波动的、恳求似的。但由于马克尔在办公室里很少正常地说话,一个陌生人在剧院的走廊里或在鸡尾酒会上听到的马克尔的声音,就不是《纽约时报》星期天版部的雇员所熟悉的声音了。对雇员们来说,马克尔经常是气得尖叫起来。由于他从来不停下来,他总是围着办公室不断走动,不停地督促某件事或某个人,或者对他听到的一段话皱眉头,或者不满意刚刚读过的一篇文章或刚得到的回答——由于马克尔的身体是被他的情绪所支配的,所以他的职员并不很了解他的样子,而是更清楚他的感受,以及他让他们感受到的感觉。《纽约时报》的许多人都说,星期天版部的气氛非常紧张,以致他们在乘电梯经过八层时都能感觉到。当然,除了在八层工作的人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认为这种说法有点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