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上大战(一七○二~一七一二年)(第5/11页)

罗杰斯对这一切几乎毫不知情,全身心投入丹皮尔的计划:一场到太平洋虏获马尼拉大帆船的私掠远征。最大的挑战是募资。丹皮尔根据经验得知,攻下一艘马尼拉大帆船,至少需要两艘武装齐全的护卫舰,还要有足够的人手组成大型登船队(boarding party)。派这样的船到太平洋将代价高昂,远超过罗杰斯可提供的资金。他们需要大量储粮与补给品,才能让那艘舰船航行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还必须有可靠又有经验的指挥团队,以在一趟长三四年的旅程中维持纪律。罗杰斯很幸运,他人脉广阔的岳父惠史东爵士刚回到布里斯托尔,而且愿意在城内的商人领袖面前,提出这个大胆的计划。

众人完全支持这个计划。市长、前市长、未来的市长、治安官、镇上执事(town clerk),以及布里斯托尔力量庞大的商人事业协会(Society of Merchant Venturers)会长全都热情参与,可能与罗杰斯有亲戚关系的友人弗朗西斯·罗杰斯也加入了。这些地方重要人士同意买下布里斯托尔造船厂已经在造的两艘护卫舰,并提供装备。[45]

“公爵”号(Duke)是两艘船中较大的一艘,重三百五十吨,配备三十六门炮。“公爵夫人”号(Dutchess)较小,重两百六十吨,配备二十六门大炮。[46]罗杰斯除了出钱投资,还获任命为这趟远征的总指挥,以及“公爵”号船长。另一名投资人是贵族出身的商人史蒂芬·科特尼(Stephen Courtney),由他负责指挥“公爵夫人”号。丹皮尔获聘为这趟远征不可或缺的太平洋领航员。其他的船上干部,包括罗杰斯的弟弟约翰,以及“公爵夫人”号副船长爱德华·库克(executive officer Edward Cooke)。[47]库克是布里斯托尔商船船长,前一年曾两度遭法国船只袭击。最大的投资人托马斯·多佛医生(Dr.Thomas Dover)也随船担任远征主持人(president),这个职位让他对战略性的决定有很大发言权,如要航向何方和攻击谁。多佛是在牛津受教育的医师,绰号是“水银医生”(Dr.Quicksilver)[48],因为他喜欢用汞治疗各式各样的疾病。众船主让他担任医疗长(chief medical officer)及水手长(captain of the marines),拥有最终的岸上军事行动决定权。这样的安排令人费解,因为他缺乏军事经验,而且后来的事件还会证明他也缺乏领导才能。

罗杰斯不占中立船

罗杰斯的远征活动不只使他成为当代名人,还让他留下十八世纪早期私掠船生活唯一的详细记载,可供历史学家研究。罗杰斯和库克两人都为这趟为期三年的旅程,留下详尽、逐日的日记,而且在返航后不久就出书,各自争取读者。再加上其他的信件、文件,两人不仅提供了罗杰斯迈向成熟期时面临指挥挑战的完整面貌,也让人了解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蒂奇、范恩以及其他私掠者要面对的情势。

远征队在一七○八年八月一日出发,船上飘扬着大不列颠的国旗。大不列颠这个词出现在一七○七年,当时英格兰与苏格兰联合成一个国家。罗杰斯必须改造船只样式、储备补给,以及招募船员,不得不在爱尔兰待上一个月。他们以三百三十三人的编制离开爱尔兰,其中三分之一是爱尔兰人、丹麦人、荷兰人及其他外国人。[49]船上很快就召开远征会议,讨论一个重要问题:他们的储酒不足,而且缺少通过德雷克海峡那艰困旅程时所需的御寒衣物。[50]罗杰斯认为酒的问题比较严重,“好酒对水手来说比衣物好”,因此,会议决定在马德拉(Madeira)停留,囤积岛上的同名酒。

航程途中,在罗杰斯拒绝掳走中立的瑞典船只后,“公爵”号的大批船员因而叛变。从船员的角度来看,这个决定剥夺了他们的战利品。“公爵”号指挥官拿出火枪与弯刀,彻夜控制后甲板,并在早上时设法拿下了叛变船员的首领。许多船长会处决叛变者,但罗杰斯知道,制造恐惧并不是赢得船员忠诚的最佳方式。他把带头的人关起来,并对主要煽动者“好好鞭打了一顿”,然后请路经的船只送他们回英格兰。[51]剩下的人只处以轻微责罚,如罚款或减少口粮配给,然后就放过他们,让他们回到岗位上。罗杰斯甚至不怕麻烦地和全体船员讲话,解释占领中立船实属不智,他告诉大家,这很可能惹来官司。这些处置瓦解了叛变者的决心,不过“公爵”号的气氛依旧紧绷了数天。罗杰斯在日记里写道,要不是船上的一般指挥官人数增加了一倍,这场叛变可能成功。

遇见“鲁滨孙”

一七○八年十二月,他们沿着南美的大西洋海岸而下,越往南,天气越冷。罗杰斯让六名裁缝为船员缝制御寒衣物,材料是毛毯、厚布(trade cloth),以及指挥官不要的衣服。他们通过人称“咆哮四十度”(Roaring Forties)的高纬度地区时,风势越来越强劲,大浪淹过体积较小的“公爵夫人”号甲板。有时,船队会被跳出水面的鲸鱼,或是大量生机勃勃的海豚围绕。罗杰斯写道,它们“通常跃到水面上极高的地方,白色肚皮朝上”。海上有大量海豹,有时还有企鹅,以及搏击长空的信天翁。一七○九年一月五日,船队进入南极海(Southern Ocean),海浪会一下子升高至三十英尺以上,船上的人甚至感觉到身上血液冲到脚底,接下来一瞬间整个人又被摔到低处,简直像失重一样。风速加大时,船长会让人爬上索具,降下上方船帆,收起下方船帆,以防船帆被拉扯成碎片。在这段时间,“公爵夫人”号突然遭逢不幸。船员放低主桁(main yard,撑住主帆的十字木头)时,有一端突然滑落,造成部分大帆掉进海里。以“公爵夫人”号航行的速度,船帆就像一个巨大的船锚猛力拉扯左舷,让寒冰似的灰色海水顺势灌进主甲板。科特尼船长下令松开其他船帆,“公爵夫人”号被抛进风里,船帆像旗帜般抖动,船头面对着高塔般的海浪。库克描述:“看到‘公爵夫人’号恐怖的进水量,我们以为下一秒就会沉船了。”船员稳住主帆,科特尼让船转向,船尾对着咆哮飓风,整艘船开始快速往南飘去,奔向当时尚无人发现的南极大陆。“公爵”号上的罗杰斯目睹这一切后,跟着“公爵夫人”号,一路深入丹皮尔警告过的布满冰山及浮冰的南方海域,心中越来越不安。

晚上九点时,春日太阳依旧高挂在地平线,“公爵夫人”号上筋疲力尽的船员走下大船舱,准备吃晚餐。他们的食物正要端上来,一个巨浪重击船尾,打碎了窗户,所有东西包括人和其他物品在内,统统向前飞过整艘船。库克相信,要是当时船舱内墙被海浪冲毁,所有人都会淹死在浸水的船舱里。一名指挥官的剑甚至刺穿库克一名仆人的吊床,幸好那名仆人当时不在。最后,奇迹般地只有两人受伤,但船的整个中段都是水,所有衣物、被褥、货物全都浸在冰冷的海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