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乘风破浪(一六九七~一七○二年)(第6/9页)

一六九四年,丹皮尔曾与埃弗里一群人躲在西班牙拉科鲁尼亚港口好几个月。埃弗里在“查理二世”号担任大副时,丹皮尔是同行船只“鸽子”号的二副。丹皮尔可能曾指引埃弗里前往马达加斯加、红海与印度洋的航向,因为他是拉科鲁尼亚唯一拥有这些海域第一手知识的人。丹皮尔和埃弗里一样,觉得船队主人对待他们的方式让人沮丧,但他拒绝参加叛变。回到英格兰时,他参与了船员对霍布伦等船主提起的诉讼,后来代表埃弗里六名被捕船员之一的约瑟夫·道森(Joseph Dawson)做证,而道森是唯一逃过绞刑台的人。几年后,丹皮尔当上四十门炮护卫舰“雄鹿”号(HMS Roebuck)指挥官,他在巴西停留时,曾碰上埃弗里的几个逃跑船员,他没有逮捕他们,还和他们来往,并让其中一个人在他船上服役。[75]

小伍兹·罗杰斯是一个成长中的运输事业的继承人,很可能会认为埃弗里是恶棍,而不是英雄,但丹皮尔说的埃弗里叛变故事及后果,也可能让他内化了部分重要教训。在一个大部分船长实行恐怖统治的时代,罗杰斯最终会采取较为怀柔与公正的方式。事实证明,与其让船员处于恐惧状态,赢得他们的敬重是更为可靠的控制手段。[76]

一六九七年十一月,罗杰斯开始在商船船长约翰·也门斯(John Yeamans)身旁见习,两家相隔仅几扇门。[77]这时才开始为期七年的指导,对当时十八岁的他来说有点晚,特别是他的家族还有航海背景。罗杰斯大概已经和父亲去过纽芬兰,也学过基本的航海技术,以及贸易与领导的艺术。二十世纪最佳的罗杰斯传记作者布赖恩·利特尔(Bryan Little)猜测,小罗杰斯是因为政治目的才入也门斯的门。这样的学徒身份让来自普尔的新人,得以进入布里斯托尔封闭的商人精英圈子,还可以建立成功航海贸易必备的人脉。此外,通过这个方式,罗杰斯也得以成为自由人(freeman),也就是可以投票的公民,尽管到最后罗杰斯家族其实是通过其他方式,才替儿子谋得了这个令人垂涎的特权。

罗杰斯与贵族联姻

罗杰斯跟着也门斯航海时,父亲正从布里斯托尔蒸蒸日上的跨大西洋贸易中积累了小笔财富。罗杰斯船长和许多英格兰商人一样,购买几艘不同船只的股份以分散风险,很少直接拥有整艘船。如果有船沉了,罗杰斯会和其他商人一同分担损失,依旧可以从其他船只上获利。此外,他还靠着在某几艘自己投资的船上担任船长,减少不确定性,并增加收入。罗杰斯船长定期航行到纽芬兰,[78]一七○○年的春夏两季,他都待在六十吨重的“伊丽莎白”号(Elizabeth)[79]上,从纽芬兰三一湾(Trinity Bay)——普尔渔产商人在北美的商业根据地——的鲸鱼猎人那里买油。[80]他可能留下了几名仆人,负责众人在那里盖的码头、库房与晒鱼架,让他们帮忙打下纽芬兰的事业基础。

老罗杰斯可能是在纽芬兰巩固了自己最重要的盟友。一六九六或一六九七年时,他遇到野心勃勃的皇家海军舰长威廉·惠史东(William Whetstone)。同样来自布里斯托尔的惠史东从前是商船船长,他和伍兹·罗杰斯有着紧密的生意关系。一六九○年代中期,罗杰斯船长及普尔、布里斯托尔其他的渔商,越来越关注法国在纽芬兰侵略性的渔业据点扩张,以及法国对他们渔场的攻击。这些商人大声疾呼要求协助,英国海军部的反应是命令惠史东驾驶第四级帆式军舰(fourth-rate man-of-war)“无畏”号(Dreadnought),跟着渔队到纽芬兰,并在抵达后保护他们在三一湾的设备。[81]罗杰斯船长与惠史东在长达几个星期的海上之旅中,有许多时间可以巩固两人的友谊。

到了一七○二年,罗杰斯船长富裕到有能力在布里斯托尔最时髦的新地区添购房产。城镇士绅决定拆除阻隔市中心与河湾泥沼地的城墙。他们在原本是沼泽湿地的地方盖起皇后区(Queen’s Square),那是布里斯托尔第一个经过事先规划的行政区,即将成为完全现代化的地区,居民不会面对狭窄肮脏的小巷,而是拥有椴树(lime tree)与花园的大型街区(英格兰第二大),外头连接着宽敞、铺着石子的大道。所有的建筑物都不再是木质构造,而是用红砖建造,上头有滑窗与石头装饰。简单来说,这将是一个舒服、整齐的地区,就像一六六六年大火后的伦敦一样。一七○二年的圣诞节即将来临时,罗杰斯船长在皇后区三十一号和三十二号(Number 31-32 Queen’s Square),买下一块可以盖两栋房子的空地,工人盖起一栋优雅的新公馆。[82]住在时髦的圣麦可丘(St.Michael’s Hill)的惠史东一家,则买下两道门外该区的南方海滨散步区二十九号。

惠史东没有机会监督新家的施工,因为海军又把他叫回海上。如今身份是司令(commodore)的惠史东,几乎在一七○一年一整年都忙着把一支战舰中队带到牙买加,但他的船几度被暴风雨袭击,一直没有离开爱尔兰多远。一七○二年二月,他再次出发,在横渡大西洋的途中,遇上英格兰与法国、西班牙开战,他几乎直到两年后才回到家。[83]

皇室近亲通婚所带来的政治与基因复杂情况,使战争已经酝酿好一段时间了。二十多年来,坐在欧洲最强大王位上的人,是流着口水、面容扭曲的西班牙卡洛斯二世(King Charles II of Spain),这个人不仅智力与心理方面都有残疾,还有阳痿的问题。西班牙官方做了最大努力去帮助自己的国王,但不论他们替卡洛斯二世举行多少驱魔仪式,他仍几乎无法走路或说话。他是一个装在大人身体的孩子,在位的大多数时间里,不是在自己的秽物中打滚,就是用火枪打动物,以及凝视着自己祖先腐烂的尸体:他命令朝臣挖出尸体给他看。他在一七○○年十一月去世时,西班牙哈布斯堡(Spanish Habsburg)一脉断绝。外地亲戚马上开始争夺究竟谁可以继承他的领土:那片土地除了西班牙之外,还包括意大利、菲律宾,以及西半球的绝大部分。欧洲人民很不幸,这批外地亲戚包括法国的路易十四(French King Louis XIV),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利奥波德一世(Leopold I)。各方很快兵戎相见,各种地缘政治与皇室宗谱的因素让大多数欧洲统治者都被扯进这场战争。一七○二年春天,英格兰参战,站在荷兰、奥地利与普鲁士那一边,一同对抗法国与西班牙,而这为大西洋史上最大的海盗潮设好了舞台。[84]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The War of the Spanish Succession)让罗杰斯船长的生活更有风险,他的商船是法国劫掠者轻松可以拿下的肥羊。此外,他和其他商人可能也在一七○三年的恐怖暴风雨中失去了船只。那是英格兰史上最惨重的暴风雨,一共摧毁十三艘战舰,以及超过七百艘商船。[85]不过,尽管遭遇各种损失,罗杰斯船长的生意在战争头几年一定仍有获利,因为他位于皇后区的新家继续兴建,最后在一七○四年完工,与小伍兹完成学徒见习是同一年。[86]新房子高三层,还有给仆人住的阁楼,从后窗可以眺望埃文河。在这段时期的某个时间点,罗杰斯注意到住在隔壁的女孩:十八岁的莎拉·惠史东(Sarah Whetstone),也就是司令的长女与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