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真色(第4/5页)

圣家族画像常是私人委制品,作为委制者家中的祈祷之物。它们被挂在家中或先祖礼拜堂里,作用是将画中亲爱和睦的夫妇和亲子作为家人的榜样,以塑造和强化家族认同。[21]米开朗琪罗的《圣家族》也不例外。该画是多尼娶进马达莲娜·斯特罗齐时请米开朗琪罗绘制的,为这对新人提供了天伦和乐的家庭生活典范,作为他们携手共度未来时互勉的榜样。[22]

几年后,米开朗琪罗画出了与此大不相同的家居生活场景。西斯廷礼拜堂的拱肩和弦月壁上,一对对陷入争执而疲惫不堪的夫妇,比起圣家族体裁作品里一贯慈爱的约瑟、一贯怡然自得的圣母,米开朗琪罗呈现的是更不和谐、更不幸的婚姻生活面貌。米开朗琪罗的列祖像未呈现作为家庭伦理榜样的和乐的家居生活,反倒表现出多种较不为人所乐见的情绪,例如愤怒、无聊、无精打采。这些少了生命冲劲而陷入口角的人物,诚如某艺术史家所说的,生动刻画了“不幸的家庭生活”,[23]因而不由让人怀疑,他们是否和米开朗琪罗本人不和乐的家庭所带给他的不满、挫折有关。他或许和父亲、兄弟往来密切,但博纳罗蒂家族仍然争吵频频、分裂对立、叫人烦心,且索求和抱怨不断。思索拱肩、弦月壁的构图时,正有婶婶官司和兄弟不成材之类的家庭问题烦恼着他,因而米开朗琪罗似乎将某精神分析学家所谓的“对自己先祖混乱而矛盾的情感”,[24]画进了湿壁画里,而将基督的家族画成和自己家族一样的不幸,充满争执和对立。


[1] 参见钱伯斯(D.S. Chambers)《西斯廷礼拜堂的推选教皇秘密会议与预言性神秘色彩》(“Papal Conclaves and Prophetic Mystery in the Sistine Chapel”),《沃伯格与考陶尔德协会会刊》(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第41期,1978年,第322~326页。

[2] 瓦萨里:《画家、雕塑家、建筑师列传》,第二卷,第666页。

[3] 引自克莱蒙茨(Robert J. Clements)所编《米开朗琪罗:一幅自画像》(Michelangelo:A Self-Portrait,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68),第34页。

[4] 关于米开朗琪罗这种从中央往弦月壁横向推进,逐个完成横向画带的工作习性,可参见曼奇内利《工作中的米开朗琪罗:弦月壁的绘饰》一文,第241页。米开朗琪罗绘饰弦月壁是与拱顶其他部位同时进行,还是将弦月壁统纳入另一工作项目,日后一起画,学界对此向来未有定论。1945年,德·托尔内主张米开朗琪罗直到1511年至1512年,拱顶湿壁画的其余部位都画完,才开始绘饰弦月壁(《米开朗琪罗》,第二卷,第105页)。更晚近,这个观点得到吉尔勃特(Creighton E. Gilbert)采用(《西斯廷顶棚各部分的确凿日期》,第178页)。其他艺术史家,例如曼奇内利,则不表认同,他认为弦月壁并未移入另一工作项目,挪后完成,而是与拱顶其他部位同时绘饰,参见曼奇内利《米开朗琪罗的绘画技巧:西斯廷礼拜堂首批弦月壁清理工作摘记》(“The Technique of Michelangelo as a Painter:A Note on the Cleaning of the First Lunettes in the Sistine Chapel”),《阿波罗》(Apollo),1983年5月号,第362~363页。曼奇内利这篇文章的论点,即“弦月壁的绘饰应与整个顶棚的工作进展有关”,且“这两个阶段密切相关,并非各自独立进行”。,第363页,代表他修正了先前在《西斯廷礼拜堂》(The Sistine Chapel,London:Constable,1978),第14页所表达的看法,即弦月壁的绘饰通通移到后面、1512年才一起完成的看法。曼奇内利修正后的观点呼应了韦尔德(Johannes Wilde)早期的推测,即“弦月壁和拱状三角壁(拱肩)之绘饰未晚于顶棚上与它们相对应的中央部位”。参见《西斯廷礼拜堂的装饰》(“The Decoration of the Sistine Chapel”)一文,《不列颠学会公报》(Proceedings of the British Academy),第54期,1958年,第78页,注释2。韦尔德编订的绘饰时间表,获得以下著作的采用:佛里德伯格(Sidney Freedberg)的《文艺复兴时期罗马与佛罗伦萨的绘画》(Painting of the High Renaissance in Rome and Florence,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2),第626页;同作者的《一五○○年至一六○○年意大利绘画》(Painting in Italy,1500-1600,Penguin,1971),第468页;赫斯特的《牛津的米开朗琪罗顶棚素描册》(“Il Modo delle Attitudini”:Michelangelo’s Oxford Sketchbook for the Ceiling),收录于霍尔勃顿(Paul Holberton)所编《西斯廷礼拜堂:米开朗琪罗再发掘》(The Sistine Chapel:Michelangelo Rediscovered,London:Muller,Blond & White,1986)一书,第208~217页;以及乔安妮尼德斯(Paul Joannides)的《谈西斯廷礼拜堂顶棚的绘饰顺序》(“On the Chronology of the Sistine Chapel Ceiling”),《艺术史》(Art History)杂志,1981年9月号,第250~252页。

[5] 盖吉(John Gage)著作《色彩与文化:从古代到抽象的实践与意义》(Colour and Culture:Practice and Meaning from Antiquity to Abstraction,London;Thames & Hudson,1993),第131页。

[6] 迦尔登(Robert W. Garden)所编《米开朗琪罗:他的个人书信与文件里所谈到的个人生活记录》(Michelangelo:A Record of His Life as Told in His Own Letters and Papers,London:Constable & Co.,1913),第57~58页。

[7] 韦尔奇(Evelyn Welch)著作《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艺术》(Art in Renaissance Ital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7),第84页。

[8] 梅里费尔德(Mary Merrifield)著作《湿壁画艺术》(The Art of Fresco Painting,London,1846;重印版London:Alec Tiranti,1966),第110页。

[9] 关于米开朗琪罗的颜料使用,参见曼奇内利《工作中的米开朗琪罗:弦月壁的绘饰》,第242页;以及同作者的《米开朗琪罗的西斯廷礼拜堂湿壁画》(“Michelangelo’s Frescoes in the Sistine Chapel”),收录于奥迪(Andrew Oddy)所编《文物管理员的艺术》(The Art of the Conservator,London:British Museum Press,1992),第98页。

[10] 琴尼尼(Cennino Cennini)著作《艺人手册》英译本(Il Libro dell’arte:The Craftsman’s Handbook,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33),第27页,译者Daniel V. Thompson。

[11] 以佩鲁吉诺之类备受肯定的画家为例,在佛罗伦萨租一间工作室的租金是一年十二弗罗林金币,参见库宁(A. Victor Coonin)所撰《关于佩鲁吉诺佛罗伦萨工作室的新文献》(“New Documents Concerning Perugino’s Workshop in Florence”),《勃林顿杂志》,第96期,(February 1999),第10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