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朋党们:最后的救赎,或者死亡之舞(第3/5页)

明熹宗朱由校对东林党官员没有多少好感,连最起码的信任都谈不上。在魏忠贤和客氏的一番哭诉之下,天启皇帝坚定地选择了站在魏忠贤一边。

天启皇帝同意魏忠贤把杨涟等人的奏折留中不发,也就是不予答复。同时,朱由校又以皇帝的名义颁旨表彰魏忠贤是帝国的忠勇之臣,以此来堵住东林党人的声讨,以维护魏忠贤在帝国权力系统内的绝对权威。

天启皇帝对魏忠贤的信任从来就没有动摇过,毕竟主、仆二人风雨同舟经历了许多事。魏忠贤背靠天启皇帝这棵大树,让那些有心杀贼的东林党人对魏忠贤束手无策。别看平日里,他们可以意气飞扬地在皇帝面前直言不讳、一针见血,甚至在奏章里含枪带棒、连嘲带讽。可是等他们闹腾完了,皇帝怎么说,他们还是乖乖地照做。皇帝是他们的主人,就算他们倒霉遇上了一个昏庸之君,可是转念想想,这天下都是人家的私有财产,自己只是一个打工的。皇帝爱怎么处理是人家的事,奴才们是无权干涉的。而他们所能做的,只能是冒死进谏而已。

皇帝的庇护对于魏忠贤来说,就像是武术家修炼了一身的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当魏忠贤发现自己有金钟罩护体的时候,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东林党人向魏忠贤发起攻击之初,文武百官都拭目以待。可是当东林党人一次次无功而返,帝国的权力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倾斜。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只要天启皇帝的地位不变,那么魏忠贤的权力地位同样不可动摇。因此,许多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在经历了这样一次权力斗争的洗礼后,立即转变风向,成为魏忠贤的阉党分子。

儒家将天下人分为君子与小人两大阵营,当然这种划分是不严谨的。然而自从有了君子、小人的分野之后,拥有权力的士子也就分成了君子与小人两个团体。君子有君子的坦荡活法,小人有小人的阴毒杀招。相对于其他历史时期,明朝士大夫是标榜道德、崇尚气节的一个特殊群体。但同时,明朝士大夫中卸去所有道德负担、不要任何廉耻的人也比前朝要多。一边高举道德的大旗,一边又活得乌七八糟。

如果按照这两大阵营划分,东林党人应该属于君子行列,而所谓的阉党则是小人群体。

天启四年(1624年)春,内阁大学士魏广微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魏忠贤势力已成,就想尽办法以同乡兼同姓的身份交结魏忠贤。能够得到外廷文官的权力呼应,魏忠贤受宠若惊,对魏广微也相当感激尊重。两人的关系火速升温。魏广微上书给魏忠贤,封面上都写“内阁家报”,公私合璧,可谓一大发明。

这年八月,巡按御史崔呈秀由于贪污受贿被革职查办,将被惩以重罪。危急之下,他通过熟人的引见,趁夜告访魏宅,痛哭叩头,一面申诉自己受了东林党人的排挤,一面要求做魏忠贤的养子。两人一拍即合,崔呈秀很快复职,以后又迅速上升为左都御史、少傅兼太子太傅。

在极短的时间里,帝国的一些文臣大员就以这种方式纷纷聚拢到魏忠贤的身边,而且形成了滚雪球效应,越聚越多。明中叶以前,虽然也有宦官当道之时,可是士大夫们不屑与宦官为伍;到了晚明时期,士大夫们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不受损害,就不再顾及廉耻与颜面。当时的内阁首席大学士顾秉谦在一次家宴中对魏忠贤说:“本欲拜依膝下,恐不喜此白须儿,故令稚子认孙。”拐弯抹角地硬要给魏忠贤当儿子。而另一位曾以兵部侍郎衔总督川贵的张我续手法更为高明,他因有一个女仆是魏忠贤的本家,于是“加于嫡妻之上,进京八抬,称‘魏太太’”,公然以魏家姑爷自居。

小农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基础主要来自于血亲关系,只有自己的家人亲戚才是最亲近、最可靠的。农民出身的魏忠贤在组建自己的权力集团时,本能地就模拟了血亲关系。在魏忠贤的权力集团中,担当主要角色的基本上都是他的干儿义孙。在他的权力庇护下,许多人获得了火箭式的提升。在提拔重用“自己人”这件事上,魏忠贤毫不含糊。

阉党的“十孩儿”“四十孙”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两榜进士,他们之所以做魏忠贤的孝子贤孙,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加上一个保险。这些人都不是糊涂蛋,都是一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前代依附太监者,无不身败名裂,这一点他们应该十分清楚。然而,在巨大的现实利益面前,他们已经顾不上身后名了。他们就像是一群末世赌徒,将自己前世今生的赌注都押在了魏忠贤这个太监身上,一旦拥有了权力,就急不可待地贪污纳贿、卖官鬻爵,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为自己赚足利息。至于国势如何衰微、朝局如何动荡,这些好像都与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这个庞大帝国在魏忠贤集团的非常态领导下,走得一步三晃、踉踉跄跄,显露出行将就木的衰败态势。

在当时的社会结构中,党争的双方各自代表了某一阶层的利益。东林党的根据地是江南地区,是一个以江南势力为主的政治集团,虽然成员大多是江南地区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但绝不是清一色的江南人士。而阉党在一定程度上则代表着北方贵族大地主集团的利益。

汪文言是安徽歙县人。皖南人大多脑子活泛。他不是科举出身,曾经当过狱吏。他虽然不是体制内的人,可是他通晓帝国权力运转的奥妙所在。他被地方大员选派到京城当驻京官员,主要任务是结交权贵,打探消息。

进入京城后,他结识了当时的大太监王安,并成为王安与内阁官员沟通的联络员。由于能力突出,他受到了内阁首辅叶向高的器重,被提拔为内阁中书。在与帝国核心层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与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及赵南星等东林官员都有来往。

像汪文言这样一个从社会底层挣扎出来的能人,他适应社会的能力要远远超过那些科举出身、循规蹈矩的儒生。他很快就在京城站住了脚,结交了赵南星、杨涟等东林党人,成为他们的参谋,最后在东林党人的帮助下,做了内阁中书,也就是内阁的秘书,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可是,像汪文言这样的社会能人也有自己的致命弱点,那就是将现实利益看得过重,性情张扬。

有弱点就有可能被对手抓住。当时经略辽东的熊廷弼被罢官,后又被判处死刑。熊廷弼得罪过朝中权贵,又倡议放弃辽东退守关内,对国土沦丧负有责任。还有人传言,杨涟弹劾魏忠贤的奏疏由他起草。久任封疆大吏的熊廷弼想用钱打点当权者,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熊家就找到了汪文言,交给他四万两银子,托他贿赂魏忠贤。结果汪文言没有把持住自己,将这笔巨款私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