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合作的非暴力者(第2/5页)

嘉靖皇帝一怒之下将薛侃收监,命令严肃查处此事,从重治罪。经过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细致调查,终于得出了一个上报结果:薛侃的奏折是他自己所写,彭泽指认夏言幕后所为,纯属栽赃诬陷(泽诬以言所引)。

查明事情真相后,皇帝破格嘉奖夏言,赏赐其四品官服和俸禄,用来表彰他“不党”(不与廷臣结党)的忠心,其官职也由吏科都给事中兼任侍读学士、经筵讲官,再升为少詹事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兼经筵讲官。

如此一来,夏言与张璁这两大宠臣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公开化,那些在“大礼议”事件中敢怒不敢言的官员也趁机站出来弹劾张璁,张璁在朝中混不下去了,只好打着提前退休(致仕)的旗号离开岗位。张璁并不甘心,虽然后来他又多次回朝想要挽回败局,可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夏言在帝国权力集团内部的地位与日俱增,已形成取代张璁之势。夏言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地位与声誉双丰收,主要得益于两方面:一方面,“大礼议”事件之后,士大夫们讨厌张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们希望借夏言之手,向张璁讨回“大礼议”事件的欠债;另一方面,夏言谨慎低调的个人处事风格为自己赢得了支持。

嘉靖十七年(1538年),夏言不出意外地登上了权力巅峰,成为帝国的新任首辅。

夏言是一个权力场上的明白人,也懂得如何揣摩皇帝的心思。在担任内阁首辅之后,夏言还算是一个兢兢业业、为皇帝排忧解难的好官员。但是登上权力顶峰的夏言,却暴露出了一个严重的毛病,这个毛病是有才之人的通病,那就是待人接物有一股傲气。这种人在官场上容易得罪人。就连在皇帝面前,夏言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姿态。当时不少大臣都颇有微词,有“不睹费宏,不知相大;不见夏言,不知相尊”之语。

嘉靖本来也是一个极要面子的强势之人,这样一来君臣之间就埋下了一颗随时都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而此时,夏言在权力生涯中的真正对手,已经在黑暗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施以致命一击。这个人就是明朝的重要权臣,擅专国政长达二十年之久的严嵩。

嘉靖时期,帝国先后涌现出了四名内阁首辅,其中夏言和严嵩两人的任期加起来长达二十多年,整整占据了嘉靖在位四十五年时间的半数以上。由此可见,两人在明中叶的帝国官场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两人都是江西人,年龄也接近,夏言只比严嵩小了两岁。

他们都不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夏言的籍贯是江西贵溪,隶军籍,祖上是靠军功博取的功名。严嵩是江西分宜县人,隶匠籍,祖祖辈辈都是靠手艺吃饭的匠人。

在严嵩的家族谱系里,能够与帝国权力沾上边儿的,还要数他的高祖父。严嵩的高祖父曾经做过省部级高官(四川布政使),只可惜后来家道中落。而夏言的父亲夏鼎则是因为投奔在京城任军职的兄弟,才有机会留在京城读书,最后通过个人的努力考中进士,然后派驻地方为官。夏言在京城一直长到十四岁才跟随父亲到地方,所以在他成人之后,能够说一口漂亮的京腔。

两人都具备相当高的天分。就出身而言,严嵩的起步显然要比夏言略占优势。严嵩二十岁的时候就通过乡荐(举人),几年后又考中进士,而且还是第二甲第二名(即第五名)。因此他被朝廷以庶吉士的身份选拔进翰林院做编修。明代的翰林院实际上就是内阁的署衙,内中网罗了许多科举人才,是朝廷的智囊团和书记处。在馆阁的日子里,严嵩的经义文章经常在馆试中被列为首选,他的诗词唱酬之作每每拔得头筹。同时,他的书法也非常漂亮。在欣赏他的文章的同时,还可以领略他的书法技艺,可以说是双重享受。

夏言二十八岁中举,不久入国子监读书,一直到三十五岁才拿到进士资格。他的科举成绩考得并不理想,只能达到三甲的水平。所以夏言刚进入官场时只能在中央行政机关行人司当个办事员,后来才转到兵科给事中的职位。

与夏言的性格不同,严嵩的傲气是深藏不露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做人相当低调。在外人看来,严嵩完全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甚至透着三分谄媚、七分奴颜。

就在严嵩怀揣着政治理想准备在官场上好好打拼一番的时候,他忽然得了一场大病,于是不得不返回原籍养病。嘉靖十五年(1536年),严嵩打着为皇帝祝寿的旗号重返北京。嘉靖皇帝诚挚地邀请严嵩留在京师,严嵩没做丝毫犹豫就爽快地留下了。严嵩留在了京师之地,也就此拉开了严嵩混迹帝国权力中枢的序幕。

在严嵩返乡养病的十年时间里,正赶上大宦官刘瑾权倾朝野。在刘瑾与其党羽被扫荡后,严嵩北上顺天,才算正式宣告复出。在此后的十多年之中,他先后供职于北京和南京的翰林院。而这时他的同乡内阁次辅夏言,已经成为嘉靖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

虽然严嵩在年龄和科举资历上都要超过夏言,但是在夏言面前,重返权力场的他还是摆出了一副后进晚学的姿态。在严嵩所著的诗集里,有不少诗句就是专门拍夏言马屁的。其中一句“少傅知予久,交承分愈亲”,尽显严嵩向夏言讨好献媚的嘴脸。不过这也反映出,在严嵩寻求权力上升的过程中,夏言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夏言当时虽为次辅,但是他在帝国权力高层的影响力早已超过首辅,为嘉靖皇帝所信任和倚重。严嵩是个明眼人,怎能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正因为经过了一番利害权衡,所以他才选择抱紧夏言的大腿。

严嵩想在帝国官场一飞冲天,所以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借势上位的机会,何况这个有势之人还是自己的老乡。其他人就是想攀这个高枝,也不一定有机会。

有一次,严嵩过生日,他向刚刚荣升首辅的夏言发出邀请。夏言却退回请柬,不想出席。严嵩便长跪于夏府门前,将请柬举过头顶,口中吟诵内文。可见严嵩当时的攀附之情是何等炽烈。尽管如此,夏言还是没有赏脸,严嵩只好怏怏而回。开席之际,严嵩毕恭毕敬地跪在为夏言预留的席位前,为没有赏脸而来的首辅献酒。

这件事传到夏言耳中,夏言颇为受用。但这件事对于严嵩来说,恐怕又是另一番心境。

对于正在权力爬坡阶段的严嵩来说,除了要摆平首辅这个官僚集团的带头大哥,更要对皇帝投其所好,俘获他的心。严嵩在五十八岁时撰成了《庆云赋》和《大礼告成赋》,辞藻华美,气势恢宏。用诗赋来讨好嘉靖皇帝,事实证明是个不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