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南征北战 十 进击小田原(第5/5页)

“退下!”秀吉又怒喝。

“你休要在这里指手画脚!你退下!”作左对秀吉怒喝,转而又道,“主公,难道您还不明白?连夫人都被当作人质,这还不是奇耻大辱?还会有谁为这种人效命?”他这一番话像刺刀般锐利,在大厅里回荡。

然后,作左傲然环视了一眼四周,大步转身离去。一片死寂。如此目中无人、凄凉悲壮、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使得在场众人都无从评判,也无从生气,只是呆然。

“嗯。”秀吉低吟了一声,“他便是本多作左?”

家康道:“我身边像他这样的乡下人还真是不少,伤脑筋啊。”

“嗯。”秀吉再度低吟了一声。但是他脸上毫无怒意,反而有感动之色,“他骂得好!连我也一起骂了。”

“请大人见谅,他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顽固。”

“我无权过问你的家臣,不过,他实是难得。我并未生气,如果是其他人,我决不会让他就这么离去。哈哈哈。好了,大家接着说。”

于是,作左的事情就这么被搁到一边。家康、秀吉、近藤松林面前上了茶点,开始议事。

但是,本多作左卫门并未就此罢休。他昂首挺胸离开大厅,回到了坐落在虎口御门之外的自家宅子。妻子原本以为他应该身在阵中,不料他一人悄然回来了。

“发生什么了?”妻子在暮色中的玄关处等候,并未立即端来洗脚水。

作左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里,把刀放在刀架上,解开身上的盔甲。他很清楚家康和秀吉在厅里说什么。他能不顾一切说出心里话,已了无遗憾。但是主公能够从这番言辞中明白,这是他最后的赠礼吗?

“把砚台拿来!”作左对战战兢兢的妻子道。

“好。不过,发生了什么?您不是和孩子一起在阵中吗?”

作左不答,只是咬着笔尖,磨着墨,将卷纸摊开,口中念着:“老夫才尽,所幸德川氏羽翼已丰……移封关东之时,便是主公再上台阶之日。老者当退,新人当进,盼主公别择贤才,以助伟业。”他想借机激励家中的老臣,并宁愿让人把他看作老顽固,就此离去。然而,他心中有意,却拙于笔端,只得就此停下。

“您究竟在写些什么呀?怎的脸色这般苍白?真让人担心啊。”

“你别担心,我已经做了应做之事,已不输石川数正了。”

“输给石川?”

“是啊!他抛弃主君,肩负叛者名声。但是,小田原之战后,他就会成为大名了。而我作左无论是在主公面前,还是秀吉面前,都已无立锥之地。”妻子惊讶地看着他。作左扔下笔。与其长篇大论,不如就此停笔,他不想再写什么,该明白的,众人总会明白,若不明白,多言无益。但家康可以借作左的做法,迫那些令他不满的老臣们退隐。

“我已经尽力了,其余之事就交给神佛呢!”

“究竟是什么事?”

“没什么,我打算退隐!我刚才把主公狠狠地骂了一通。”

“骂主公?在哪里?”

“在关白面前。你放心,惊讶的不是主公,而是关白。主公似乎很想讨好关白,我却沉不住气,我不怕关白。当决定要吓唬吓唬关白时,我就知,我在德川氏已经走到了尽头。”

“您为何这么做?”

“你不知最好。这便是我作左,哈哈。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唉。”

“现在我除了切腹自杀,别无他法。”

“您……”

“不错,对你来说,我是个任性的丈夫。但是,你还有阿仙。我死后,你就和阿仙一起过同子吧。”作左冷笑了几声,泪水却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人真是难以明白之物。一个毫无私欲的人,却无法得到众人的理解,数正便是这样。但作左更是怪诞,他不念佛,只斥责主君和关白,就可以骄傲地迈向西方极乐净土……

“哈哈。”

“大人究竟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好笑,哈哈。”

“告诉我,您为何一定要切腹?看在儿孙的份上,您应告诉我。我是武士的妻子,不会无故阻拦大人。”

“哈哈,这是说不清的,我只是觉得好笑。”作左一边笑,一边拭眼角的泪水,好一阵子,他才严肃地看着妻子。看到为了一家人不停辛劳、日益衰老的妻子,他心中涌起了哀伤和悲悯。“夫人,人生就是如此,你能明白吗?”

“不明白,您究竟是怎么了?”

“人在浑浑噩噩中变老,被召唤了回去。你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说起来,真是又奇怪又可悲,哈哈,实在太可笑了!”作左不停地笑着,他不知此时彦左卫门受家康之命,已悄悄来到了此地,“关白,主公,现在都如晒干的梅干,最后也将干枯而死。哈哈,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