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一章 客栈疑云(第2/3页)

他推开了窗,一股清新的风扑面而来,吹拂着他的脸庞,李清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脸皮几时变得这般厚实,虽已是深冬,但关中的夜风与怛罗斯的风相比,前者俨如女人温柔的手,而后者则是割破脸庞的刀子。

李清忽然想起一事,急从箱子里取出笔墨和述职报告,述职报告明日就要交上去,他还有一点尾没有写完,正好趁此时完成它,李清略一思索,提笔飞快地写了起来。

他的述职被安排在正月初五,紧接安禄山之后,这是他任安西节度使后的第一次述职,他准备得相当充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很周全,无一遗算。

他也曾考虑过李隆基召他进京的目的,会不会是重演六年前的那一幕,那年他从沙州都督一转身便成了户部侍郎,看似升了官,可实际上却是李隆基夺去了他的兵权,那年他擅自杀了吐蕃赞普,今回他又擅自杀了三万葛逻禄人,一个是敌酋、一个却是盟军,论后果这一次应该更加严重,段秀实也私下劝过他,可称病不去长安,但他却没有采纳,若李隆基真想动他,他可称病一时,难道还可称病一世吗?就算可以拥兵自立,他现在也没有这个条件,况且此次不去,反而会引起李隆基的猜疑,一番权衡利弊,他最终还是决定赴京述职。

想到这里,他也写完了,李清放下笔,淡淡一笑,就算现在有人想动他,可他李清又是那样好惹的吗?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李清回头问道:“什么事?”

“启禀大将军,有个叫李银的人,说是你的故交,想见你。”

李清笑了笑,他知道李银会来拜访,就算不是不为他自己,为李林甫他也应该来,“请他进来!”他一面答应,一面迅速地将述职报告收了起来。

门开了,李银满脸陪笑地走了进来,连连向他拱手致歉,“适才有要紧事,失礼了。”

李清急忙笑呵呵迎了上去,拉着他的手笑道:“我以为年关将至,李银兄跑到咸阳躲债呢!怎么见我就跑。”

“阳明说笑了,我与内子回京探亲,正好路过咸阳。”

李银苦笑一下,他在咸阳已经住了三天了,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他见李清只是随口说说,便岔开了话题,他扫了一眼屋内笑道:“堂堂的尚书左仆射竟然住客栈,我若是县令,知道了岂不懊悔得死去。”

李清拉过一把椅子请他坐下,又替他倒了杯茶,这才笑道:“天子脚下,最不值钱的就是官儿,况且我这个尚书左仆射只是挂个虚名,左右不过是个地方小吏。”

“地方小吏?”李银仰头哈哈大笑,“你若是地方小吏,那我们这些小官又是什么,要饭的么?”

“开个玩笑罢了!”李清笑着摆了摆手,他端起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道:“我刚从疏勒归来,这两个月朝中可有大事发生?”

“李献忠叛逃之事你知道吗?”李银冲口而出,随即又后悔不迭,想改口已经晚了,他见李清的神色已经凝重起来,只得避重就轻地继续道:“我也只听说,两个月前李献忠进攻契丹大败,不知何故便叛逃漠北。”

李清确实是刚从疏勒归来,但朝中之事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比如杨国忠升官、比如陈希烈重拜左相等等他都知道,但李献忠叛逃漠北他却是初次听闻,他暗暗心惊,立刻便想到了李林甫,此事将对他极为不利,难怪有传闻说李林甫病重,原来是种因于此。

想到此,李清不露声色道:“听说相国病了,这几日可好些?”

李银摇了摇头,随即低头不语,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又快又重的脚步声,不等亲兵的喝问出声,‘砰!’地一声门被撞开,惊慌失措的崔柳柳闯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八郎,东西不见了,是包裹、包裹不见了!”

“什么!”李银‘腾!’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怒吼道:“你不就在房间里吗?怎么会丢了!”

“我不知道,刚才有人敲门,可是没人,我一转身,桌上的包裹就没了。”崔柳柳语无伦次,最后急得嚎啕大哭起来。

“你害死我了!”李银恨得一跺脚,也顾不上和李清打招呼,飞快朝房间跑去。

崔柳柳的哭声如裂帛,几乎整个客栈都听得见,连熟睡的士兵也被从酣梦里惊醒,议论纷纷,这么晚了,主帅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莫非是……

“好了,你就别哭了,先坐下再说!”李清搬过一把椅子,眉头皱成一团,那个包裹里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两口子如此紧张。

崔柳柳看见李清,仿佛看见救星一般,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哀哀痛哭,“李清,你要救我们啊!”斗大的粉拳捶打他的胸脯,饶是李清身高体壮,也被打得连退几步,不由暗暗匝舌,心中对李银同情不已。

他好容易将她拖坐下,等她哭声稍稍减弱了,才问道:“你先告诉我,那包裹里是什么?”

崔柳柳掏出手绢,一边拭泪,一边抽泣道:“是书信!”

“书信?”李清听得一头雾水,又追问道:“什么信?是谁写给谁的信?”

“此事我来说!”李银阴沉着脸走进来,先对妻子道:“你去照顾柔娘,男人间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崔柳柳不敢分辩,低着头快步地走了,李银回身关上了门,牙暗暗一咬,他忽然一转身,紧走两步‘扑通!’跪倒在李清面前,颤声道:“求大将军救我父亲一命!”

“不要这样,你快快起来!”李清一把扶起他,沉声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此事和李献忠有关。”

“李献忠?”李清又想到书信,他将两者联系起来,忽然问道:“难道那包裹里是李相与李献忠的往来书信吗?”

“是!”李银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才终于对李清合盘托出,“李献忠叛逃漠北,我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当即便向他妻子要来了我父亲的所有书信,藏匿在家中,过了两个月我看没有什么动静,便决定趁新年探亲的机会将信带回长安,可在过凤翔时发现有人似乎在跟着我们,柳柳十分害怕,我们便决定在咸阳暂躲几日,只因咸阳县丞就是柳柳的大哥,本想寻他帮忙,但他也不在,可没想到还是被人下了手。”

说到此,李银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来,使劲地撕扯自己的头,呜咽道:“这下全完了,父亲该怎么办?”

“你既然知道这些信重要,那为什么不将它们烧掉?居然还带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