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曲江流饮(下)(第2/3页)

话虽这样说,可见赵岳朝她走去,心中实在止不住那股儿酸涩,他忽然恨起李惊雁来,她怎么能答应跟别的男人单独出来,而且还是晚上。

“你是什么人?”

赵岳眼光斜视李清,口气傲慢,他职位低微,还上不得朝堂,并不认识李清。

李清却不睬他,只对王昌龄道:“玉壶兄不是要去换地方吗?我陪你去好了。”

此时李白负手站在几步外,笑吟吟地望着这几个年轻人,仿佛站在云端里悠悠哉哉看撕杀一般,王昌龄却一把抓住李清的胳膊,将他拖了回来,他是过来人,中间的微妙一看便知,更何况李惊雁见到李清时的表情变化,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他才不管李清想什么,他是李清的朋友,更是他的大哥,既然郡主对自己的小兄弟有意,那又岂能便宜了赵岳。

赵岳碰了个钉子,心中恼怒,只得将李清的相貌牢记在心中,返身对李惊雁低声道:“郡主,别理他们,咱们到别处去。”

李惊雁却没有动,她目光低垂,坚定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赵公子,我身体不好,我要回家了。”

“郡主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参加我们的诗会吧!”

杜甫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他身上衣服已经焕然一新,当真的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虽然身子还是有些单薄,但神采奕奕,笑容里充满了喜悦和自信,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人,高适、岑参也在其中。

李惊雁忽然抬头凝视着李清,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勇气、充满了期盼,所有的羞涩和胆怯都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了,她决然、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公子,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她的眼睛已渐渐闪现出泪光,李清心中突然有些感动,这份情感的直白,对拥有特殊身份的她,又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阆中酒楼,那惊鸿一瞥,白云仙子裙琚轻旋,他记忆曾经模糊,可此时此刻又清清楚楚地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这一瞬间,李清刚刚对她生出的一丝怨恨,仿佛夜雾见了朝阳,消散怠尽,一种男人特有的自豪充溢在他胸膛,他微微一笑,向她点了点头。

李清的点头,俨如浓烈的春意,立刻将李惊雁脸上、眼中的冷意驱逐得干干净净,她仿佛是童话中被施了魔法的冰女,而李清的微笑就是解除这魔法的咒语,也就从这一刻起,大唐冷郡主便从此消失了。

“郡主、你……”

赵岳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霍地回头盯着李清,如果还能有一个词能形容他此时眼神,那就是‘仇恨!’

“你到底是谁!敢不敢报上你的名字。”

“我若是你,就不会自取其辱,人家是堂堂的州刺史,豆卢军都督,你算什么!”

众人闪出了一条路,一名六十多岁的男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虽没有说过话,李清却认识他,前左相、知政事李适之,现被封为太子少保的闲职,张九龄死后,他便是大唐文坛领袖,在文人中享崇高的地位,他是岑参专程请来的贵宾,他的到来,无疑为今晚的诗会画上了浓重的一笔。

他冷冷瞥了一眼赵岳,掩饰不住眼中的厌恶,这个人曾是他最得意的门生,见自己失势,便毫不犹豫投向李林甫,当真是个小人。

“这里不是朝堂,赵大人,你走错地方了。”

赵岳见了他仿佛是鼠见了猫,连连后退几步,又不甘地狠盯了李清一眼,一转身便跑得无影无踪。

李适之上前,亲切地拍了李清的肩膀,由衷感激道:“今天若不是李都督,我此刻就会在大理寺冰冷的牢房中,哪有机会来曲江饮酒。”

李清苦笑一下,忙躬身向他见礼,“少保大人过奖了,李清的路还很长,请少保大人将来多多提携。”

“你就不必我提携了,只要好好辅佐太子,你将来的成就将远在我之上。”

李适之忽然觉得此话不该在这里讲,便哈哈一笑,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就开始吧!老夫的酒虫可忍不住了。”

……

天空没有一片云,一轮圆月在青碧的曲江池里穿游,孤独地撒下一地清冷的光辉,地上、水面、树上都染了一层银白色,夜非常静。

远处,诗人们的笑声将夜宿的水鸟们惊得无家可归,杜甫的《望岳》正徐徐吟出,抒发他此刻的豪情和远大抱负,激起一片喝彩声。

李清和李惊雁却沿着曲江池并肩而行,欣赏曲江夜色,他们身后,几个侍女和家人远远地跟着,在忠诚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或许,此刻的李惊雁更渴望成为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不被下人监视,她忽然眉头一皱,向自己的贴身丫鬟做了个手势,丫鬟会意,立刻拉着侍女和家人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下人一走,李惊雁立刻活泼起来,她踮起一只脚,单脚在岩石上跳着,忽然童心大发,脱去绣春鞋,一手拉起长长的裙摆,将白玉一般的脚浸入浅浅的水中,沙石细软,水滑温凉,她用脚轻快地拍打着水花,喜滋滋地笑道:“公子,你不来试试吗?”

李清摇了摇头,微微笑道:“我若也下去,我们岂不成了两个摸鱼的顽童?”

李惊雁见他不肯下来,伸手撩起一串水花,如珍珠般散落,梦吟般地回忆道:“我从小就渴望光着脚踏进曲江池里,可从来就没有实现过,八岁那年,乳母躲着家人想偷偷带我下水,结果被发现了,乳母被我祖父重重责打一顿,赶出了王府,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今天却实现了这个梦,公子,我心里好高兴。”

“你们皇室就是规矩多,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子,她家门口就有一条小河,她和她妹妹天天都要下河戏水。”

李清忽然想到了杨花花,自己回来似乎还没见过她,也没她消息,或许是想儿子回老家了吧!

李惊雁莞尔一笑,“我知道,你说的是杨花花,她妹妹就是杨娘娘!”

李清没好气道:“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不假,那你还知道什么?”

李惊雁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象个小女孩似的嘻嘻笑道:“我还知道公子想把一匹癞马卖出去,便搞一个什么抽奖,结果抽中的人把公子告了官;恩!还听小雨说,公子和疯狗打过架。”

“胡扯!我什么时候和疯狗打架,这两个家伙,掀我老底也罢了,还随意篡改,回去找她们算帐去。”

说罢,李清挽起袖子,那架势仿佛真要回去打架一般,惹得李惊雁咯咯地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