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2/25页)

给托马斯·赖奥斯利的回答:他在冰岛的海上当水手时,船长用它们跟别人交换日用品,对方是个能在牙齿上雕刻象棋的人。他不明白这桩交易的性质,直到穿着毛皮衣服的人来将它们敲了下来。给理查德·里奇的回答:他在跟一个质疑议会权力的人争论时把它们争掉了。

给克里斯托弗的回答:有人给他下了咒,它们就都掉了。克里斯托弗说:“我小时候听说英格兰有人会施魔法。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一个女巫。”

给瑟斯顿的回答:他有一个厨师敌人。那个敌人把一批小石头涂成榛子的样子,然后请他吃了一把。

给格利高里的回答:有一条大虫从地里爬出来把它们全都吸掉了,还吃掉了他的妻子。这是去年发生在约克郡的事情。

他在结尾画了一条线。他说,“格利高里,我该怎么处置那条大虫?”

“派一个委员会去对付它,先生,”孩子说。“必须把它干掉。劳兰德·李主教愿意去对付它。或者费兹也行。”

他久久地看着他儿子。“你其实知道这是亚瑟·科卜乐的故事吧?”

格利高里也久久地看着他。“是的,我的确知道。”他似乎有些歉意。“但是当我相信的时候,大家都那么开心。特别是赖奥斯利。尽管他现在变得很严肃了。他以前总是把我的头按到喷水口下来取乐。但现在他抬头望天,还说‘国王陛下’。虽然他过去叫他‘国王必吓’[1],还模仿他走路的样子。”格利高里双手叉在腰上,脚步重重地走到房子的另一边。

他不禁掩口笑了。

比赛的日子到了。他在格林威治,却找了个托辞没有去观看。那天早晨,国王在自己的私室做早间弥撒时,与他坐在一起,问着一连串的问题:“里彭领地给约克大主教带来了多少收益?”

“二百六十镑多一点,陛下。”

“索斯维尔那边呢?”

“一百五十镑不到,陛下。”

“是吗?我以为会多一些的。”

亨利对主教们的财政状况有了浓厚的兴趣。有人说——他也不会反对——我们应该给主教们一份固定的薪俸,而将他们教区的收益收归国库。根据他的估算,筹集的钱养得起一支常备军。

但此刻不是跟亨利提这件事的时候。国王跪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向哪一位保护比武场上的骑士的圣人祈祷。“陛下,”他说,“如果您跟我儿子格利高里交手,能不能手下留情,不将他挑下马?如果您可以控制的话?”

国王却说:“如果小格利高里把我挑下马,我是不会介意的。我会欣然接受,尽管这种可能性很小。而且我们会由不得自己,真的。一旦你策马朝对方冲去,就难以中途停住。”他顿了顿,接着温和地说:“你知道,让对手跌落下来的情况很少见。这不是比赛的唯一目的。如果你担心他到时候表现不佳,那就没有必要了。他技术不错,否则就不会成为一名选手。一个人如果碰到胆小的对手,就不可能折断长矛,他得向你全速冲刺才行。再说,谁也不会表现很差。这是不允许的。你知道纹章官是怎么宣布的。可能是,‘格利高里·克伦威尔表现很好,亨利·诺里斯表现非常好,但我们的君主国王陛下表现最好。’”

“那么您是吗,陛下?”他微笑着,以免这话形成冒犯。

“我知道你们这些委员都认为我该坐在观众席上。我会的,我保证,我也注意到,对像我这种年纪的人来说,最好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可是你瞧,克伦,要放弃你从小养成的习惯很难。有些意大利客人曾经为我们——为我和布兰顿——喝彩,他们以为阿基里斯和赫克托复活了。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但谁是阿基里斯,谁是赫克托呢?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拖在地上……

国王说:“你把你的儿子培养得很出色,还有你的外甥理查德。即使贵族也莫过如此。他们是你府上的荣耀。”

格利高里表现很好。格利高里表现非常好。格利高里表现最好。“我不想让他成为阿基里斯,”他说,“我只希望他不要被击落马下。”

记分表与人体相对应,也就是说,计分表上将人的头部和躯干标了出来。击中胸甲得分,但肋骨折断不算。击中头盔得分,但头骨破裂不算。比赛过后,你可以拿起计分表,重读当天的记录,但纸上的分数不会告诉你骨折的脚踝有多么疼痛,或者喘不过气来的选手多么艰难地不让自己吐在头盔里。正如选手们总是会告诉你的那样,你真的该去看看,你得亲临其境才行。

格利高里对他父亲不能去观看比赛感到失望。他事先就说要处理文件。梵蒂冈给了亨利三个月的时间,要他重新归顺罗马,否则,将他逐出教会的诏书就会印出来发往欧洲各地,所有的基督徒都会反对他。皇帝的舰队载着为数四万人的武装队伍已经驶往阿尔及尔。喷泉修道院院长一直在蓄意盗用修道院的资金,召了六个妓女享乐,尽管他可能需要间歇性地休息一下。而议会将在两个星期之后开会。

早年在威尼斯时,他曾遇到一位老骑士,那种人以骑马去欧洲各地比武为职业。骑士跟他讲起自己的经历:带着一群随从和一队战马穿越国境,总是从一项赛事赶往下一项赛事,直到年事已高和积累的旧伤使他退出赛场。如今他孤身一人,尽力通过教年轻的贵族而勉强谋生,忍受着他人的嘲弄和时间的浪费;他说,在我那个时候,年轻人都有教养,谨守礼节,可现在我却发现自己在为一些小酒鬼刷马和擦胸甲,如果换作当年,我都不会让他们给我擦靴子;因为瞧我现在,都沦落到跟一个英国人一起喝酒了——你是英国人吧?

骑士是葡萄牙人,但可以说不纯正的拉丁语和一点德语,中间夹杂一些在各种语言中都大同小异的专业术语。在过去的日子里,每一场比武都是一场考验。没有毫无意义地讲排场。女人不是在镀金的帐篷里朝你傻笑,而是被留到比武之后。当时的计分规则很复杂,裁判对犯规行为也毫不留情,所以,你可能折断所有的长矛却还丢了分,你可能将对手挑落马下,得到的却不是一袋金币,而是罚款或记录上的一个污点。一次犯规会跟着你走遍欧洲,所以,比如说,在里斯本犯的规会在法拉拉赶上你;人未到,名声先到,而到头来,他说,如果遇上倒霉的赛季,倒霉的运气,你剩下的就只有名声了;所以当命运之星向你闪烁时,不要得寸进尺,他说,因为那种光芒转瞬即逝。说到这里,不要花钱去信占星术。如果情况会对你不利,难道这是你在给马上鞍时就需要知道的吗?